“蓟州镇往北移,以老哈母林河为界,修建城池,守卫无虞。”
这条河古代叫西辽河,也是后世的老哈河。
划分草原文明和农耕文明。
“陛下,若以此河为界,要清理放牧的鞑靼、女真,仅靠蓟州镇的兵丁恐怕不够,还要重新建设,微臣以为起码需要三五年的时间。”
白圭苦笑:“破坏极快,建设却非常困难。”
“需要海量的钱粮,主要是粮食,若京畿粮食充足尚可,万一遇到灾荒,如何翻过长城,支援孤悬在外的兵丁?”
“还要时时防备鞑靼人打劫。”
“微臣以为陛下莫要着急,等到辽东镇、宣镇、河套重建完毕,等兵精粮足之时,再兵出老哈母林河。”
白圭想说,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
“那蓟州没有田土可分。”
“蓟州镇的兵丁,看着其他边镇分了田土,他们会作何想法?”
“会不会被人一煽动,就造反了呢?”
“蓟州近在咫尺,可不能乱了!”
朱祁钰反问他。
“陛下,交通不便,通讯不便。”
“等蓟州镇兵丁知道,恐怕也得一两年后了。”
“到时候朝堂也腾出手来,再兵出长城,未尝不可。”白圭坚持。
朱祁钰看向耿九畴。
耿九畴也认为,如今不是翻越长城的好机会。
白圭只说了粮食,没说钱。
皇帝的内帑,也就八百万两银子,最近玩命似的,能支持多久?
总不能缺钱就杀商贾吧?
天下商贾能有多少,这般竭泽而渔,早晚会杀光的。
“钱的问题,无须担心,朕有办法。”朱祁钰恬不知耻。
所有人翻白眼,您的办法就是抢!
听说晋商又被犁了一遍。
重建宣镇、收复河套的钱,都得从晋商口袋里面出,晋商真是倒了血霉了。
布政司天天都有晋商家族的人哭诉。
好在这次陛下没大开杀戒,就勒索了钱,没要人家的命。
估计是留着他们当韭菜,慢慢割呢。
“倒是粮食,等山东平定,鲁粮足以支撑辽东,京畿还靠北直隶、河南和漕运便可。”
朱祁钰缓了口气:“朕也只是一个想法罢了,也没什么计划,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计划没有变化快。”
“好了,就到这吧,诸卿也都乏了,在宫中吃完饭再走,朕回勤政殿了。”
“臣等恭送陛下!”胡濙等人匍匐在地。
皇帝比以前好说话了,但是,想法越来越天马行空,让人接不住啊。
进了勤政殿。
“张狗儿(延答)做的不错,今天别让他住狗圈了。”朱祁钰交代冯孝。
“皇爷,您对这些外邦奴婢,太仁慈了。”
冯孝轻声道:“那张狗儿,刚进大内时,骂了您好几天呢,换做奴婢呀,早就拔了他的舌头!”
“哈,骂就骂呗,受苦的还是他。”
朱祁钰反笑:“让博猪和张狗儿、王狗儿、巴狗儿一起住,告诉看守的太监,他们有任何反常的情况,都要记录下来。”
博猪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奴婢遵旨!”冯孝跪在地上。
朱祁钰开始查阅奏章。
如今他不必用朱笔御批,看着不对的,直接打回去,让司礼监重批。
允准过的,就送到军机处盖印。
冯孝这个掌印太监,水涨船高,成为内廷中最有权势的太监。
薛瑄上奏章,瑶渠侯大狗作乱,地方无力平定,请求南京守备,率兵增援。
“两广都不平静啊!”
朱祁钰让人把朱笔呈上来,他写了个准。
柳溥离开广西,广西蛮族蠢蠢欲动,薛瑄又不擅长军备,得挑个合适人选,镇守广西。
“冯孝,山云的子嗣在哪呢?”朱祁钰忽然问。
山云镇守广西十多年,功绩卓著。
正统四年去世,太上皇钦封怀远伯,却没赐下世券。
“回皇爷的话,山俊是前卫指挥使。”冯孝回禀。
“其人本事如何?”朱祁钰有心,让山俊袭爵,去辅佐薛瑄。
他派薛瑄去广西,就是想教化广西,快速汉化两广。
“回禀皇爷,其人本事一般,并无其父的能耐。”
冯孝小声道:“甚至,他攀附曹吉祥,虽然没参与夺门,却也未必心向皇爷。”
“那算了吧。”
朱祁钰叹了口气:“洪武朝、永乐朝,广西蛮族温顺得像一只小狗,韩观死了之后,便没人能镇得住广西蛮族了,山云还勉勉强强,现如今,连个可用之才都没了!”
“奴婢倒是有个人选。”
冯孝小心翼翼道:“归化的蒙人脱脱孛罗,如今闲置在家,其人作战勇猛,可为我所用。”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冯孝吓得跪在地上:“皇爷,他绝对没有联系过奴婢,没有走奴婢的门路!奴婢只是觉得其人可用,才举荐给皇爷的,奴婢绝对不敢说谎!”
这个脱脱孛罗,是蒙化的伊朗人,祖父是鞑靼太师阿鲁台,宣德九年,内附大明。
无论是宣德朝,还是正统朝、景泰朝,都不被重用。
现如今,勋臣凋零,可用之人太少了。
“起来吧。”
朱祁钰慢慢道:“赐名脱脱孛罗为张顺,调任他去广西,职务由薛瑄安排。”
冯孝小心翼翼爬起来,他知道,自己举荐的人,触碰到了皇爷的敏感神经。
因为脱脱孛罗是鞑靼人,鞑靼正在筹备入侵大明,所以朱祁钰怀疑。
“他长子赐名为张忠,入宫来伴驾。”
朱祁钰敲打指尖:“薛瑄不懂兵事,得再派一个人去,京中百官都各司其职,动得了呢?”
冯孝可不敢胡乱说话了,更不敢举荐了。
“对了,许贵身体如何了?”
许贵乃永新伯许成的儿子,前些年镇守大同,为都督同知,但景泰三年时,因病回京师养病。
上次朱祁钰问,他仍卧病在床,不见好转。
“回皇爷的话,许贵怕是不行,身体愈发得差了。”冯孝苦笑。
“派个太医去瞧瞧,许贵是个名将苗子,奈何身体不好,在大同时,不争功不争权,是个好将领啊。”
朱祁钰幽幽道:“若是能再打几个胜仗,也该承袭爵位了。”
冯孝听明白了,皇爷想扶持许贵袭爵。
勋臣凋零,总该找出几个来,做顶梁柱。
“他儿子呢?”
“回皇爷,许贵儿子许宁,乃在大同,郭登手下。”冯孝回禀。
“其人怎么样?”
这个冯孝就不知道了。
“让东厂查一查,朕要知道他的能力、功绩。”
许贵不能去,还得挑人选。
“把丘濬叫过来。”朱祁钰忽然想到了,丘濬对兵事感兴趣。
广西还乱不起来,不如让丘濬去练练手,磨砺一番。
很快,丘濬就过来。
“微臣愿意为陛下分忧!”丘濬虽然不想离开京师,但皇帝有心,让他向武将方向发展,他也不敢忤逆。
“好,就和张顺同去,帮着薛瑄分忧即可。”
朱祁钰不肯放老将出京。
当初,他诏老将入京,一方面是希望开设讲武堂,让老将把经验传承下去;二来是顾念老将身体,在京中好好调养一番。
如今强敌在北方,南方的叛乱,都可平定。
一连几日。
辽东并未传来鞑靼犯边的消息,朝堂上也安稳下来。
施聚、焦礼、陈豫、任礼、毛忠、柳溥等陆陆续续到京城。
朱祁钰挨个接见。
尤其是任礼,他当时随口封了范广为宁远伯,忘掉了任礼也是宁远伯,撞车了。
皇帝犯错,尴尬的是任礼。
“老将军,你的功劳可以封侯了。”
朱祁钰拉着任礼的手,说:“朕诏老将军回京,一是调理老将军身体,二是请老将军为朕练兵。”
“老臣事事听命于陛下。”任礼跪拜。
“好,你是临漳人,朕封你为临漳侯,却不世袭。”
朱祁钰笑道:“老将军想给儿孙挣一份世券,就好好为朕练兵,练好了精兵,调养好了身体,朕请老将军,出关打仗!”
“到时候,朕赐你世券,让你家与国同休!”
任礼叩拜。
他心里松了口气,他也知道范广是陛下爱将,和他爵位相撞,以为他会改封其他伯爵。
却不想,陛下竟直接晋他侯爵,还是以家乡命名。
可见陛下重用之心。
但是,心里也唏嘘,陛下用人,向来是打个巴掌,再给个红枣,赐了侯爵,收回世券,岂不就是逼着他玩命打仗嘛。
不然他儿子承袭的就是指挥使了。
他随侍五朝,人老成精,习惯了。
打发走任礼。
朱祁钰请平江伯陈豫进来。
陈豫进来,身后两个太监捧着一个大箱子进来。
“这是什么?”寒暄之后,朱祁钰指着那箱子问。
“启禀陛下,这是微臣在南京发现一种奇!不远千里,带回京师,献给陛下!”
“奇?快快打开!”朱祁钰也觉得有意趣。
木箱子打开,一股怪异的味道传来,茎秆上挂着一串红彤彤的果实。
柿子!
朱祁钰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味道,也是柿子叶片的味道,很刺鼻。
“陛下,此名叫六月柿,因为果实好看,南京中很多文人墨客养殖,每年开结果的时候,还会邀请三两个好友,开一场赏诗会,赋诗几首。”
陈豫娓娓道来:“微臣知道陛下欲索可栽种的作物,微臣找遍了南京,只觉得此物不同寻常,所以进献给陛下,希望能襄助陛下大业。”
“哈哈哈,送的不错,这东西确实有用。”
朱祁钰发现,这柿子果实很小,应该不会多好吃。
“皇爷,这有什么用啊?”
冯孝接话,以免皇帝尴尬:“只能看不能吃呀,莫非皇爷也要开一场诗会,设宴宴请百官?”
“谁说不能吃了?”朱祁钰摘下一颗,就要往嘴里放。
冯孝赶紧跪下:“皇爷万万不可!”
陈豫也吓坏了:“陛下,这东西颜色鲜艳,怕是有剧毒!微臣进献此物,绝对死罪,请陛下莫要以身试毒!”
“六月柿,酸酸甜甜的,哪里有毒?罢了。”
朱祁钰笑道:“找个狗来,先让它吃,朕说了,保证无毒。”
冯孝吓得把皇爷手中柿子抢下去,反复给他净手,才让人搬下去,找条狗试一试,才松了口气。
“陈豫,你跟朕说说,这东西是怎么传入南京的?”朱祁钰问。
陈豫吓得直擦冷汗。
“回禀陛下,此物乃番人售卖的,反复叮嘱不可以食用的。”
陈豫说:“前几年,就有番人售卖,却一直无人问津,直到有文人以此赋诗,此物才出现在诗会之上,渐渐地,有人购买,放在家中观赏,当做观赏植物。”
“南京有番人卖货?”朱祁钰问。
陈豫点点头。
“你来京之前,可有去看过,番人店铺里,都售卖些什么?”朱祁钰来了兴趣。
“都是些唬人的玩意儿,微臣看见一只钟表,结果却不会动,样子倒是番邦制式,靠坑蒙拐骗罢了。”
陈豫满脸不屑,压根看不上番邦。
这时,冯孝跟死了吗似的:“皇爷,让狗吃了。”
“如何?”
“暂时无碍,但恐怕……”冯孝低着头,不敢说下去了。
陈豫跟着点头,那东西怎么敢吃呢?
红彤彤的,简直是妖物。
也怪他,为什么把此等祸国之物,进献给陛下呢!
万一陛下真吃了,吃出个好歹来,他全家都得完蛋!
估计明天,他会被御史骂个狗血淋头。
“好了,别这个表情了,朕以后啥都不吃了。”朱祁钰也觉得自己莽撞了。
万一陈豫冒天下之大不韪,害他呢?
做皇帝的,谁能相信?
最近飘飘然了,要改,要谨慎些。
“陈豫,你说南京有很多这种作物?能培植吗?”朱祁钰问。
“应该不能吧,毕竟草草的,也要适应气候、土壤,这个微臣真不懂。”
“朕会派人培育。”
朱祁钰道:“陈豫,这次你献宝有功,朕要赐你银符!”
“啊?”陈豫都傻了。
他就随便买了一株观赏植物,逗皇帝开心,却不想,这东西值一枚银符?
不止他傻了,整个勤政殿伺候的人,都傻了。
银符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哈哈,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此物是宝啊,能丰富百姓的餐桌!”朱祁钰大笑。
您是怎么知道的?
陈豫也不敢问啊。
“陈豫,朕诏你入京,是让你在京中练兵,然后为朕征战天下,你如今只是伯爵,太低了,以你的能力,获封国公都可得!”
朱祁钰振奋道:“好好在京中练兵,有你出征打仗的机会!”
“微臣谢陛下隆恩!”陈豫叩拜。
打发走陈豫。
朱祁钰让人把柿子树搬进来,冯孝不愿意。
“罢了,等明天,那条狗没死,再搬进来吧。”
朱祁钰琢磨着,柿子树都能在南京售卖,说明玉米、土豆、地瓜,都已经被殖民者带出美洲了。
会不会在大明出现呢?
玉米,是不是也当成观赏作物,在民间流传呢?
“发一封邸报,把陈豫献上六月柿,获得一枚银符的情况,传出去,让天下百官,进献作物!”
朱祁钰有些迫切。
先把北方打服,再整饬南方,开海。
“皇爷,范宁远传来密奏。”冯孝呈上来。
朱祁钰看完,差点没乐出来。
陕西镇和甘肃镇争功,乔装打扮后,打劫关西七卫,关西七卫向大明求救,陕西镇、甘肃镇不开关。
他们一路跑,两镇兵丁一路追。
最后延绥镇开了关,把人放进去了,卸了兵器,直接给人扣了。
王祯、王斌的捷报奏章已经在路上了。
范广已经出关,清理河套上的牧民。
传此密奏时,他就在河套上,他详细讲述了河套的残破情况。
“治理河套,难上加难啊。”
朱祁钰目光闪烁:“传旨给舒良,晋商所得,除了给宣镇之外,转运到京的,直接运去河套。”
“说动晋商,去河套投资。”
“令山西布政使,筹措一批男丁,移去河套。”
“告诉范广,朕会派京官主持政事,派谁去呢?”
朱祁钰目光闪烁。
老臣实在太少了,得派去一个,能压住范广的人。
范广这个人毛病不少,尤其揽权,让他打仗行,哪里会治理河套啊!
“原杰倒是可以,只是资历不够啊,压制不住范广啊。”
“冯孝,把原杰宣来。”
“朕问问他,愿不愿意去!”
朱祁钰琢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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