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愣神,还有重头戏?
一个太监端着个托盘进来,朱祁钰亲手揭开红布,露出三只玉雕,雕工美轮美奂。
“此乃陈祥亲手雕刻,上面刻有他的印章。”
“还加盖了朕的宝玺!”
不是玉玺,而是皇帝行宝,是专门赏赐给大臣用的。
“此三尊玉雕,赐给今年对大明贡献最大的文臣!”朱祁钰高高举起一尊,让人都看见。
朝臣两眼放光,耿九畴和白圭同时燃起希望。
文臣当中,有资格被赐下的也很多,如李贤、林聪、王文、寇深、朱英、张凤、孙原贞、韩雍、年富等等。
“第一尊,赐给第一个,愿意去督抚地方的朱英!”朱祁钰掷地有声。
王越眼中流露出万分失望。
本来应该是他的,但因为腿残了,导致他在京师养病,这才便宜了朱英。
朱英这一尊,确实是占了便宜的。
也可说明,皇帝偏爱他,明年山东怕是要大用了。
“这第二尊,要赐给在中枢忙碌,为朝政分忧的耿九畴!”
朱祁钰亲手将玉雕放在他的手里:“耿九畴,你能力卓越。”
“执掌户部,有条不紊。”
“明年户部会更忙碌,你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
“你要再接再励。”
耿九畴捧在手心里。
玉雕的背面,写着:景泰八年,赐文官卓越者,耿九畴。
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磕头道:“微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白圭的脸色却刷白一片。
他和耿九畴之争,皇帝是知道的,耿九畴得到了,他肯定没有了,因为只有三尊。
他歪头看了眼耿九畴,眸中恨意盎然。
“这第三尊,要赐给在京中兢兢业业,在地方勤勤恳恳的,张凤!”
不赐给李贤。
因为李贤在辽东之战,打得太拉胯了。
不配被赐。
三尊玉雕被赐下,朝臣却眼巴巴地看着皇帝,可还有其他奖项?
果然,又有一个太监呈上来一个托盘。
“文官赐了玉雕,武将自然也要赐下。”
打开红布,是三支镶金火铳,把手用的是檀木,美轮美奂。
重点是后面的文字:景泰八年,赐给本年度战功卓越者,xx。
站在殿上的勋贵,则心头火热,多希望自己能得一支呀。
“这第一支金火铳,要赐给在两广之战中,战功卓越者,方瑛!”
这是预料之中的。
方瑛被贬谪出中枢,如今又立下战功,皇帝一定是要赏赐的。
“这第二支金火铳,要赐给在鞑靼之战中,战功卓著的于康!”
也不超乎预料。
只是这第三支火铳的归属,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若按照往年的标准,其实连陶鲁都够资格赐下一支金火铳的,奈何今年三大仗,打得震古烁今,诞生那么多名将。
如于康、顾荣、牛珍、神英、房能、陶瑾、杨信、李瑾、欧信、陶成、张善等等,实在多如牛毛。
大明现在就不缺名将。
战功卓越者,不胜枚举。
“这第三支金火铳,要赐给在两广之战中,战功最大的欧信!”
朱祁钰是偏爱欧信的。
和打瓦剌、鞑靼比起来,夷平广西土人简直不值一提。
偏偏还是赐下了,说明皇帝更重视南方,明年镇守南方的诸将可要奋勇向前了。
方瑛和欧信都不在京中。
于康也没有上朝。
很快就赏赐完毕,朱祁钰又道:“文臣武将都赏了,太监也要赏!”
又有太监捧出一个托盘。
朝臣面露诧异之色,连冯孝都呆住了,这一趴不是他安排的呀。
“诸卿肯定要问了。”
“太监乃祸国乱政者,如何能大赏?”
朱祁钰走上丹陛,高声喝道:“太监如何不是大丈夫?”
“太监犯错,不在于太监,而在于皇帝!”
“朕做不好,下面的太监才会祸国殃民!”
“这个锅,朕来背!”
“在景泰朝,朕不许太监祸国殃民,更不许吃拿卡要。”
“太监能打仗,能治理地方,能在宫中辅佐朕,自然是有功劳的!”
“有功就要赏,太监也要赏!”
端着托盘的小太监眼角流泪,手指颤抖。
这份赏赐,就是对太监们最好的恩赐。
朱祁钰掀开红布,是三块用金子打造的玉佩,是可以挂在腰带上的。
“这金牌玉佩,上面写着:景泰八年,为大明立下大功劳之太监,钦赏!”
朱祁钰拿起最左面的第一块:“这第一块赏赐,要赏给在夺门之夜中,为朕挡箭而死的王勤!”
“王勤虽死,但他为朕挡箭之事,却会彪炳史书!”
“朕不会忘记他,青史也不会忘记他!”
“他日若建功臣阁,王勤必入此阁!”
朱祁钰把金牌玉佩放在托盘里,拿起第二块:“这第二块,要赐给执掌东厂,为朕分忧解难的舒良!”
“这第三块嘛,则要赐给在江西,为朝堂清理江西的金忠!”
朝臣对皇帝赐太监金牌玉佩之事,心里有话想说,甚至,拿着赏赐的文臣武将,瞬间觉得不香了。
竟和太监相提并论,乃天大耻辱。
但在殿里伺候的太监们,却暗暗擦泪,他们做的这么多,皇爷是看在眼里的。
文臣武将都赏了,太监一定要赏。
皇帝的命,可在太监手里呢。
“诸卿,得到赏赐的,戒骄戒躁。”
“没得到的也无须担忧,明年你们好好效力,朕还会赐下赏赐!”
朱祁钰走上丹陛,坐在龙椅上:“各地都献上来些宝贝。”
“西北进献些枣子,云南进献些茶叶,辽宁进献些人参和山货,南直隶进献些珍珠、精盐,两广进献些糕点和腊肉……不胜枚举啊。”
“最重要的是鞭炮,家家都有。”
“朕都派人分好了。”
“待尔等出宫时,派车来取。”
真没想到,皇帝这么大方。
今年的年货,都是宫中采办的,安排得十分妥当,衣食住行,全都安排了。
还提前发放了俸禄。
怎么还送东西呀?
一向抠门的皇帝,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
“臣等谢主隆恩!”朝臣叩拜。
“明日大朝会之后,下午朕会派车去接,诸卿准备好即可。”
朝议到此结束。
下朝的时候,朱祁钰看了眼冯孝:“金牌玉佩没赐给你,可有怨怼呀?”
冯孝赶紧跪在地上:“奴婢不敢有这等大逆不道的念头!”
“起来!”
朱祁钰笑道:“你的心意朕是知道的,不过跟你开个玩笑。”
“王勤不必说了,为朕而死,不赏他,朕心里过意不去。”
“舒良和金忠,是最得力的,总要赏的。”
“王诚、张永和你,都是朕最信任的人。”
“明年,一定有你们的。”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
冯孝眼角含泪。
进了养心殿,朱祁钰问:“后宫的赏赐可都发下去了?”
“回皇爷,都办妥了。”
冯孝小声问:“明日年夜饭,可否要接倭郡王入宫?”
朱祁钰皱眉,以前是没接过的。
但今年发生了很多事,不能循规蹈矩。
“明日再定吧。”
朱祁钰也举棋不定:“常德那份呢?”
“常德公主的,自然是最早送到了的。”
朱祁钰颔首:“再多给常德备一份。”
“奴婢遵旨!”
常德呀常德,就看你明天晚上的表演了。
“皇爷,这次恩赏,出去12万两银子呀。”冯孝心疼,皇帝今天随便一赏,就这么多。
除了朝臣外,各家爵府,宗室,都是要赏的。
还有那些致仕的老臣,以及对宫中有贡献的太监、宫女、命妇,都是要得一份额外赏赐的。
明日过年,宫中所有人都要再赏。
过这个年,宫中预估要预支120万两银子,真的是钱如流水。
和往年比起来,已经十分节省了。
“该的钱得,不能寒了人心。”
这钱是不能省的。
说白了,就是走人情。
“明日宫宴可准备好了?”
“皇爷,都准备好了,按照最高规制供的饭菜,不会出错的。”
冯孝回禀:“您的心思,百官一定能看到的。”
朱祁钰颔首:“把给尚食局的赏钱准备好了。”
“年夜饭的赐菜,任何人不许动,丢了、不够用了。”
“大过年的见血可就不吉利了。”
除了下午一顿赐宴外,年夜饭他还准备了特殊赐宴。
“奴婢知道那东西重要,绝不敢让人伸手!”冯孝跪在地上。
这才打发走冯孝走。
朱祁钰还在处置政务。
按理说,皇帝该休息了,但朱祁钰发现自己是个工作狂,不处理政务,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反正朝臣轮流值班,他也就不休息了。
“晚饭后,朕要挨宫走一遍。”朱祁钰忽然抬头说。
“奴婢遵旨!”
晚间,早早用了晚膳。
然后他从承乾宫开始,各宫走着看一看,安慰一遍。
再回养心殿睡觉,大年三十他才是最忙的人。
三十清早,各宫贴起了对联。
贴对联的时间,是钦天监算过的日子,一般二十八、二十九都可能贴对联。
朱祁钰可无暇睡早觉。
过年对皇帝来说,完全是找罪受。
他大清早起来,比平时还要早些,身着冕服,随朝臣一起,开祖庙,拜祭历代先皇。
然后要入仁寿宫跪拜皇太后,再入咸安宫跪拜吴太后。
才是象征性的大朝会,接受百官叩拜。
而朝中的命妇,也要入宫向皇太后朝拜。
宫中没有皇后,皇贵妃代皇后,但因为有了身孕,不便见客,便免了此礼。
可以说,朝野上下,都被折腾够呛。
忙到了中午。
终于彻底忙完,朱祁钰才吃上一口热乎饭。
朝臣散去后,也才歇歇脚。
下午未时刚过,宫中派出车架,去接重臣入宫。
基本上站在奉天殿内的朝臣,都是要接入宫的,站在殿外的,则看是否身处要职,是否是皇帝的宠臣等等因素。
都是预定好的,一共108个大臣。
朝臣也都穿着朝服,聚集在午门外,听着钟声入宫。
皇帝赐宴,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入宫后,又是繁重的礼节。
朱祁钰冕服仍未脱掉,饶是他身体很好,也累得肩膀剧痛,浑身不舒坦。
朝臣也不舒服呀,朝服都是特赐的蟒服,也都是极重的。
都穿了几个时辰了。
胡濙都快累死了。
终于礼节结束,皇帝带头换了常服,朝臣去偏殿也换上常服。
这是朱祁钰的恩赐。
换做以前,皇帝不赐他们更衣,他们是不能换衣服的。
在宫中吃个饭,比上刑场还遭罪。
好在,换上常服,也都舒坦了。
鼓乐起。
各式菜肴鱼贯般端进来。
摆在各自的桌案上。
今天在乾清宫伺候的宫女,都是在座重臣家的女儿。
也是皇帝的恩赐,宫女不能出宫,更不能在家中和父母见面。
干脆就在今日的白天伺候她们母亲入后宫朝拜,下午则伺候她们的父亲用膳。
以解相思之苦。
都是皇帝特意安排的,可见用心良苦。
这顿饭尚食局准备了十几天,最是丰盛,色香味俱全,都拿出了真功夫。
“诸卿,且慢动筷子。”
朱祁钰笑道:“今日是除夕,朕这赐宴,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到的。”
胡濙刚要跪下回话。
“坐下,今天是除夕。”
“跪拜一上午了,都累得慌。”
“这顿饭就都不跪拜了,免了礼了。”朱祁钰心情极好。
“臣等谢陛下天恩!”
朝臣还想跪下谢恩,都习惯了。
朱祁钰摆摆手,让他们安坐,坐着行礼反而不习惯。
“陛下这菜肴中,可有什么玄机呀?”胡濙笑着接茬。
“诸卿都是博学多才之人,年三十的宴会行酒令可就没意趣了。”
“但没点新鲜的,诸卿肯定吃的不香呀。”
“所以,朕这桌菜呀,叫猜谜夜宴。”
“每道菜,都有一个谜面,藏着一个谜底。”
“谜底呢,都是一句成语。”
朱祁钰笑着说:“诸卿谁猜中了一个谜底,朕就赏谁好东西!”
桌案上有108道菜。
就是108个谜面和谜底,这回皇帝可是出了血了。
朝臣也愿意凑这个热闹,这是雅事,也图个新鲜,看着菜肴议论纷纷。
“诸卿,可不能告诉你们的同僚呀。”
“哈哈哈!”朝臣跟着笑道,整个乾清宫又安静下来,彼此防备,心里琢磨着哪道菜的谜底。
其实用不着,每个官员面前的菜肴都是不一样的。
每道菜肴的谜面、谜底,都是为他们精心设计的。
朱祁钰不过开个玩笑。
“老臣看出来了!”
胡濙愿意凑这个热闹,他身份高岁数大,便拔得头筹:“陛下,这道白鳝烩乳鸽,乃是腾蛟起凤。”
有的朝臣脸色恍然,都觉得这道菜设计得巧妙。
其实,今日被诏入宫中赐宴的朝臣,一共就108个人,每人一道菜,都能猜出一个谜底。
谁也不抢谁的。
这是皇帝给的特殊恩赐。
“哈哈,老太傅博学多才,正是腾蛟起凤。”
朱祁钰看着在殿中伺候的怀恩:“怀恩,你的心思,可被老太傅戳破了。”
胡濙看向怀恩:“这道菜是你想的谜面和谜底?”
“不瞒老太傅,正是奴婢!”怀恩是博学的。
“了不得了不得。”
胡濙是老奸巨猾,皇帝故意点名怀恩,这是给怀恩扬名呢,他自然要帮着吹捧一番。
“既然老太傅抛砖引玉,微臣那就猜猜这道吧。”
于谦也愿意凑这个热闹,因为这件事很雅致,又很新鲜,指着一条鱼说:“这是条鱼,点缀的是栗子和兰草。”
朝臣顺着于谦的话,看向自己案上这道菜。
有些人挠头,有些人面露恍色。
“这兰草,是草中君子,如空谷幽兰。”
“兰呢,是中逸品,放在菜里又是补品。”
难住于谦的,却是这条鱼。
这是条什么鱼呢,煮熟了,看不出来了。
“像是鲩鱼?”
于谦恍然:“微臣猜到了!这道菜是力挽狂澜!”
这道菜,就是给于谦特意准备的。
于康问道:“父亲,既然是鲩鱼,为什么叫力挽狂澜呢?”
“鲩鱼,又叫皖鱼。”
于谦恭拜道:“陛下良苦用心,于谦铭记在心。”
“邢国公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正应了这道菜。”
朱祁钰脸上挂笑:“都尝尝这道力挽狂澜,看看宫中的御厨,做得味道如何?”
朝臣哪有心思吃呀。
这猜谜游戏好玩呀。
耿九畴发现,每张桌前,摆在面前的菜都不一样,说明这道菜是单独给坐在这张桌上的人预备的。
就是说,你只能猜眼前这道菜,别猜别人的。
“陛下,微臣也猜到了一道。”
耿九畴指着自己的菜,高声说:“这道菜是蒸开了的河蚌,珍珠摆在盘里,这叫合浦还珠!”
朝臣顺着看过去,还真是合浦还珠。
白圭看到自己眼前这盘,倏地冷笑起来:“微臣这道叫众望所归!”
他眼前的菜,是用桂圆将一只乌龟盘在中间,就是众望所归。
总觉得这是嘲讽他。
这顿饭顿时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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