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不可能没有能人,一定能看出此地战略位置之重要的。
一点会想方设法,防备明军在此登陆。
毕竟交趾本是大明的,以皇帝之强势,一定会想方设法拿回交趾的。
“陛下之用心良苦,臣等拜服!”
胡濙叩拜:“此次陛下为大明谋福,不惜纡尊降贵,亲临谈判,不嫌奔波之苦,为大明赚取利益,为国为民。”
“但请陛下,下次不要了。”
翻译过来,就是你谈得很好,但下次别谈了。
朱祁钰笑容僵硬:“三千船粮食呀,朕就算丢点面子,算得了什么?”
看见皇帝吃瘪,朝臣忍俊不禁。
“陛下如古之圣君,至情至性,大公无私。”
“但陛下以战争威胁安南。”
“殊不知战争柄双刃剑,一旦黎鐉吃软不吃硬。”
“擅开战端,陛下又该如何收场呢?”
胡濙苦笑:“还请陛下从天下选材,选一辩才,担任鸿胪寺主官便是,没必要纡尊降贵。”
这话说得朱祁钰心凉半截。
朕先割了阮敏的舌头,震慑黎鐉,后杀阮敏,逼黎鐉就范,根本就不会出错的。
如果出错,朕就把黎鐉阉了留在宫里当太监,看安南王能怎么样!
“罢了,就挑一个擅长外交的吧。”朱祁钰生闷气。
胡濙还想问问,迁百官家眷入京之事。
皇帝却没心思:“都退下吧,朕还有奏章没看完呢。”
耍小孩脾气了。
胡濙等苦笑着离宫。
皇帝还要诏见夏埙,令夏埙带兵随船去广西。
而在江西。
朱仪抓住的绿林好汉,全部移入热河。
张善还在运送银两。
每次运送,回程时也是满载而归,主要是广西狼兵的赏赐,都是他运到江西的。
到了江西后,由广西的船支,送入广西。
而每次押解银两的狼兵,都不一样。
因为大部分狼兵,在回程时,在两湖下船,变成湖北狼兵、湖南狼兵。
完全自愿,愿意留在两湖卖命的,则给三份奖赏,现发,还装备一只铁刀、一套甲,一块腰牌。
狼兵都是土人,穷横穷横的,看见钱,当然愿意留下。
回去也没家,在哪不是混呢。
何况是几千人几千人下船,不担心被人卖了,为了安狼兵的心,提拔蛮将领导他们。
不愿意留下的,则继续运送银两,回广西的就给一份赏赐。
一切全凭自愿。
张善运送的距离越来越短。
封冻的河流越来越多。
银子聚集在河南,林聪想办法运送,还得平定怀庆府叛乱,也弄得焦头烂额。
“怀庆府叛乱,怕是跟这银子有关系。”
金忠盘算着:“在江西,动不了银子,就去河南动手,银子的魅力是真大呀!”
“财帛动人心,银子要快速运入京师,才免去麻烦。”
叶盛到鄱阳城有几天了,天天都在审问。
银子的来源,却还是没搞清楚。
因为审问的人也不知道呀。
“叶阁老,不如咱们合伙演一出戏,来一招引蛇出洞。”金忠被固定在鄱阳城,整个人都快长毛了。
他迫不及待的整饬江西,为自己报仇。
“演一出什么戏?”叶盛来江西,也是做功绩出来的,结果呢,做了个寂寞。
“假装解除江西的封锁,看看谁会蹦出来?”
“如何假?”叶盛来了兴趣。
金忠笑道:“把兵撤了,自然会有人冒头。”
“万一有人逃出江西了呢?”叶盛皱眉。
“逃就逃了,再逃能逃出大明去?”
金忠冷笑:“再说了,钱财还留在江西,咱们就有功无过。”
叶盛却摇头:“此策倒是可行,只是鄱阳城的银子如何处置?成功引蛇出洞,锦衣卫却被困在鄱阳城,有什么用?”
金忠一拍脑袋:“待朱仪回来,加速运送银子!”
而在广东。
惠州府叛乱已经平定,方瑛赶到广州坐镇。
却传来欧信病倒的消息。
方瑛令其安心养病,派人去接替欧信,让欧信回广州养病。
段思娥再见欧信,发现欧信人苍老了许多,腿也瘸了,躺在病榻之上,人虽颓废,名声却响彻两广。
试问两广,谁没听过欧信的威名?
朝堂的恩旨传下,恢复欧信的名位,又赐下龙川伯的爵位。
彰显欧信在龙川做的贡献,是皇帝额外恩遇。
原惠州府永安,被叛军攻克后焚毁了城池,新建城池,被皇帝改名为紫金。
欧信荣封龙川伯,暂不赐世券。
并赐婚欧信,许其娶段思娥为平妻,允段思娥担任官职,可获封爵位。
在方瑛主持下,二人拜堂成亲。
哪个女人不愿意嫁给英雄呢?
欧信就是英雄,正宗的伯爵,伯爵在京师不稀罕,但在两广可是天人一样的存在。
“夫君,这广东土司俱是半开化土司,明知道朝堂政策,却不愿意听从,您说该怎么办?”
段思娥侍奉汤药。
她虽是蛮女,但最近也在读女诫,还请了师父给她讲解。
说话也多有试探,不像以前直来直往,带着点小聪明。
她现在说话声音变小,笑不露齿,举手投足都在学淑女,但东施效颦,样样都不像。
让人看着别扭。
欧信撑开眼皮,懒洋洋道:“杀之即可。”
“广东不比广西,这般杀戮下去,怕是会引火烧身呀。”段思娥文绉绉道。
欧信嗤笑两声:“烧谁的身呀?”
“哼,烧那些土司的身罢了!”
“你最近看那些破书,把脑子看傻了?”
“陛下的诏令,才是天命!”
“做臣子的,好好听命便是,想那么多干什么?”
段思娥告罪。
欧信坐起来,把她拽起来:“别听那些文人文绉绉的那套,那是糊弄傻子的!”
“他们自己都不信,也就你信!”
“唉,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你是蛮女,老子看重的就是蛮女,而不是一个如僵尸似的女人!”
“做你自己,挺好!”
欧信看重的就是段思娥领兵打仗这个劲儿。
可随着段思娥学女诫,反而不想带兵打仗了,岂不浪费了天赋?辜负了天恩?
皇帝的圣旨可写着呢,允段思娥做官。
段思娥眨着眼睛,不解地看着欧信。
欧信则一把抱住她:“老子喜欢那个有脑子的段思娥,能领兵打仗的段思娥!”
“相公真的喜欢原来的我?”
段思娥在广州一段日子了。
刚来时,还有官眷邀请她看戏,结果去了几次,都笑话她,还有的故意让她出丑,贻笑大方。
所以她开始读女诫,向她们靠拢,变成自己眼中所谓的端庄妇人。
变成彻头彻尾的汉人,伯爵夫人。
“自然!”
欧信都看在眼里:“那些人,不过是嫉妒你的才华能力罢了,她们才是庸人,何必庸人自扰?”
“你段思娥,就是段思娥!”
“你能被陛下记住,是因为你的本事,而不是你东施效颦,学那些庸人!”
一语震人心。
段思娥这才转过弯来。
她的儿子能被送入讲武堂,她能嫁给欧信做平妻,靠的是打仗本事,而不是学什么女诫!
那些笑话她的人,她们喜欢笑就让她们笑去吧。
再打几仗,我就能做大明第一个女伯爵,谁能及我?
我的爵位是凭自己打下来的,而不是靠父兄丈夫得来的!那才是最尊贵的!
“谢相公指点!”
段思娥脸上露出笑容,恢复狡黠的一面:“那我什么时候能上战场?”
“等你为夫生个儿子之后,哈哈哈!”
方瑛在官邸里,反复看皇帝给他的密旨,陷入深思。
日月如梭,年关将近。
黎鐉已经回程,夏埙率领兵卒护送。
黎鐉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来的时候欢欢喜喜,走的时候多少有些凄凉,虽然很多人来送他,还送了他很多礼物。
但他在大明,真的如坐针毡,生不如死。
京师天气虽冷,却都在忙碌着过年,年味越来越浓。
腊月二十一。
董赐匆匆入宫:“皇爷,奴婢报喜来了!”
“有何喜事?”
朱祁钰正在看奏章,广东市舶司运来的商船,已经运到了宫外,他已经下旨搬入宫中,估计明日能搬完,他再去看看。
“三十万件毛衣,皇家商行已经全部编织出来!”
嚯!
朱祁钰站起来:“三十万件毛衣?”
“奴婢不辱圣命!”
“好!赏,大赏!”
朱祁钰激动地来回踱步:“按照朕之前说的,赏!”
“冯孝,传旨递运所,令其将毛衣运送去边疆,发给兵卒,让兵卒过个温暖的冬天!”
他也在琢磨,是否该在宫中设一驿递监。
驿递系统非常重要。
他本想变成私有化,但彻底私有化又不行,在上面加个太监当土皇帝吧,怕是难以发展。
还要再琢磨琢磨,交给六部呢,还是让太监管着呢。
“董赐,毛衣之事,你是有大功的。”
朱祁钰目光闪烁:“董赐呀,再为朕办一件事。”
“请皇爷吩咐,奴婢赴汤蹈火,必为皇爷办到。”董赐跪伏在地。
“没那么严重,你去民间搜集些银匠、工匠。”
朱祁钰斟酌道:“明年,朕要改银子为银币,你去民间搜罗相关的工匠,要制出民间无法仿制,但又要机械压制的银币。”
水力压币机,元朝就有,宫中可找到原图。
但银币需要如何配比,需要一点点试验,需要时间。
“皇爷,那火耗可是非常多呀。”董赐也心疼火耗。
“无妨。”
既然决定治水。
需要海量的银子,不能让皇帝自己出。
只要制造出银币来,就取消银子,不许银子在民间流通,这样一来,就把根治黄河的费用,分摊给天下士绅了。
关键民间藏着多少银子,他还不知道,用银币替代银子,就能知道民间藏银子的数量。
谁忠谁奸,一眼分辨。
“你找人去办即可。”
“毛纺厂也全都放弃,皇家商行没必要盯着这点蝇头小利。”
朱祁钰把皇家商行当成科技院来用。
“还有。”
“冬天了,大殿甚是冷。”
“你去给朕想办法,如何烧制出琉璃窗户,价格要低,还要透明,要能看到阳光的,最好让老百姓都用得起。”
朱祁钰笑道:“朕说了,年后就让你去民间搜集怪才,什么怪才朕都要,京畿不够,就去天下搜罗,越多越好。”
“奴婢遵旨!”
打发走董赐。
朱祁钰问冯孝:“京中可还写酸诗骂朕?”
“皇爷,您一点都不管。”
“现在骂您的越来越多,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皇爷为了百姓做了多少事呀!”
“您夙兴夜寐,夜以继日处理朝政。”
“这些人就知道逞口舌之利,全都该死!”
冯孝提起来就生气。
这些该死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胡说八道。
皇帝偏偏不管,还有放任的态度。
甚至,强迁天下百官家眷之事,仿佛也放下了。
像是被这些人给骂得,不敢违背民意,才被迫放下的。
皇帝也怕舆论。
这又给那些文人胆量了,不止京畿人骂,江南文人骂得更狠,那些被迁去热河、河套的文人,骂得那叫一个犀利呀。
全天下人都在骂皇帝。
以前是藏着骂,现在就快明目张胆地骂了。
“全都记下来了吗?”朱祁钰问。
“皇爷,厂卫都记下来了,是否该秋后算账了?”冯孝迫不及待了。
“年后再说吧。”
景泰八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朱祁钰在忍,因为在运银子入京,这才是大事。
还有就是广东之乱,打乱了他的布局,才变得这般被动。
再忍忍吧,快好了。
翌日。
广州市舶司扣留的船支,货物都送入京师了,还有刘震海准备的新年贺礼。
一船玉米,彰显着刘震海的孝心。
海量的货物往宫中搬,把养心殿几个偏殿都装满了,不怕冻的货物都放在养心殿外,把整个广场都摆满了。
朱祁钰站在养心殿门口。
军机处和内阁官员都出来看热闹,宫中的侍卫也甚是诧异。
很多东西他们都不认识。
“皇爷,都知监检查几遍了,没有毒物,可放心观看。”冯孝启禀。
朱祁钰颔首,他围着货物看。
一个个箱子,打开了箱子盖。
“都过来看看吧,市舶司解运过来的货物,都看个鲜儿。”朱祁钰背着手。
忽然,一道光从箱子中折射出来。
朱祁钰凑过去看,赫然看到了镜中的自己,竟吓了一跳:“这是镜子?”
冯孝凑过去一看,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皇爷、皇爷这是妖物!”冯孝惊呼。
军机处、内阁官员看过来,有的人发出惊呼,有的战战兢兢。
朱祁钰刚要去拿,冯孝却挡住皇帝:“皇爷,此等妖物,不能近身!”
“去一边去,什么妖物,这是镜子!”
朱祁钰推开他,伸手将镜子拿在手里。
这镜子略显粗糙,透明度和现代略有区别,背后涂的也不是铝,也不是银,好像是水银,所以透明度差了许多。
他看到镜中的自己,俊朗帅气。
拿镜子照大臣,把倪谦吓得跪在地上:“陛下,这莫非是妖物?”
“朕看你是妖物!”
朱祁钰没好气道:“这是镜子,镜中的是你自己!”
众臣忍俊不禁。
倪谦出丑,闹了个大红脸。
那个箱子里,大概有四五面镜子,透明度不一样,显然烧制玻璃也没掌握好火候,有的还比较模糊。
“把后面的东西刮掉,涂上银粉试试。”朱祁钰挑一面最清晰的,交给冯孝。
他继续在海量货物里面淘宝。
“把这个拿过来。”朱祁钰指了指一个酒壶。
冯孝拿起来,递给皇帝。
朱祁钰打开塞子,闻了闻,登时笑了:“这是葡萄酒啊。”
这个不是稀罕玩意儿。
葡萄美酒夜光杯,唐朝就有这东西。
只是明人不喜欢喝。
其实西方人也不喜欢喝,后来流行是因为船员需要用葡萄酒补充维生素,才逐渐流行的。
至于喝葡萄酒就是高贵,那纯属是傻子,那玩意在唐宋元明清,狗都不喝。
现在流行,就是营销的而已。
“啧,这套铠甲有点意思呀。”
这是古欧洲骑士穿的铠甲,但做工、锻铁水平都不高,应该是一件西方古董。
“皇爷,这剑能伤人吗?”冯孝把玩着骑士佩剑。
“摆设而已,作用应该是大明的君子剑。”
朱祁钰围着货物转:“咦?这个是什么?拿来给朕看看。”
像是一块透镜。
打磨技术是极好的,只是很旧了,边缘处有破损,应该是用来做望远镜的废料。
“皇爷,咱们可做不出如此透明的琉璃呀!”
冯孝此刻竟觉得佛郎机,可能真的比大明还要强大。
此物应该不是佛郎机的,欧洲多国,能人辈出,佛郎机只是一时强大罢了。
这些货物五八门,全世界哪里的货物都有。
让朱祁钰也开了眼。
“皇爷,这里好多书呀!”
冯孝发现一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书,附近几个箱子里,也都是书。
朱祁钰让他呈上来。
发现自己浅薄的英语,竟看不懂这些单词……
难道九年教育学的是假外语?
“去问刘震海,这些箱子是谁的,把箱子的主人带到京师来,留在四夷馆里,翻译这些书籍。”
朱祁钰对文化非常感兴趣:“不,将所有懂文化的人,全都带入京师,进四夷馆为朕翻译书籍。”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是文化,而非其他。
继续在货物里面寻宝。
“你们也都看看,看到什么新奇的呈给朕看。”朱祁钰一个人肯定看不过来。
朝臣都跟着看。
“有辱斯文!”倪谦将一座雕塑丢在地上,然后遮住眼睛,不忍直视。
朱祁钰过来一看,登时笑了。
“陛下,这西夷竟如此不知礼法,竟将人制成这样,简直是伤风败俗!寡廉鲜耻!”
朝臣都口诛笔伐。
不看那玩意。
这是尊不着寸缕的雕塑,这叫西方艺术。
他却灵光一现:“国朝可有雕塑大师?”
京师缺少地标建筑。
若铸造一座景泰皇帝的雕像,成为大明帝都的地标建筑,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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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