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气闭逆行,微臣开个方子,用心调理即可。”太医满脸是汗,拿掉皇太后手腕上的绣帕,使劲磕头。
朱祁钰全程站立,他可不敢坐在床上。
“冯孝。”
他给冯孝个眼神,这太医不能留了,他看见了。
“奴婢遵旨!”
冯孝秒懂皇帝的意思,引领着太医出去,刚出殿,就被一个太监捂住嘴,拖走了。
“皇太后,方才太宗皇帝显灵,您看到了吗?”朱祁钰又故弄玄虚了。
“没有!”
孙太后脸色潮红,脸颊有两道淤青痕迹,面色却苍白如雪。
还在咳嗽。
幸好晚上没什么东西,否则再吐出来,和气息顶住,可就神仙难救了。
“你该看到了的,是太宗皇帝降下神罚,处置于你,记住了吗?”
朱祁钰在她面前,动了动手掌,做捂的手势。
孙太后下意识往里面缩。
“下一次,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朱祁钰走出内殿,装作感动的模样:“天可怜见,朕的孝心感动了太宗皇帝。”
“太宗皇帝决定放皇太后一条生路。”
“但皇太后受了惊吓,太医已经开方子熬药去了。”
他坐回椅子上:“朕也被吓到了,以为、以为……再也不能尽孝道了!”
诸王也有点回过味来了。
太宗皇帝真显灵了?
还是皇帝在故弄玄虚?
只有朱祁镇看到了,母后脸上的青痕,明显是被人勒的,当时只有皇帝距离她最近,能做这种事的,只有皇帝!
刚才,皇帝要置母后于死地!
幸好是太医进殿,救了母后一命,否则他在皇宫中最后一根支柱,也就断了。
如果皇太后死了,皇帝一定会让他陪葬的。
皇帝就是个疯子!
竟然众目睽睽之下,要捂杀当朝太后!
简直是疯了。
“倭郡王,若皇太后走了,朕与你可该怎么办啊?”朱祁钰声音悲戚。
但仿佛在说,她死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朱祁镇不寒而栗,赶紧磕头:“只求一应祸患,全由罪臣承担!”
“朕和你是亲兄弟呀。”
“自然是心脉相通。”
“方才太宗皇帝显灵,你可有看到?”
朱祁钰需要证人。
总不能自己唱独角戏吧?
“太宗皇帝显灵于殿中,罪臣是看不到的。”
“因为罪臣有罪,太宗皇帝不想见到罪臣这个不孝孙儿!”
“所以不许罪臣去见。”
“但隐隐约约的,罪臣感受到了太宗皇帝的气息。”
朱祁镇语气悲戚:“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也不敢叨扰祖先英灵,只求用余生还清罪孽。”
这是个聪明人。
作为太宗皇帝的嫡亲曾孙,都没看到,诸王算个鸟呀,能看到太宗皇帝显灵?
只有英明神武的皇帝,才能和太宗皇帝沟通。
又多了层神秘色彩。
“微臣虽是太宗皇帝孙儿。”
“但终究是庶孙。”
“微臣自幼时,太宗皇帝便不喜爱微臣。”
“是以微臣是没资格面见祖先英灵的!”
郑王也是聪明人,立刻跟进,讨好皇帝。
说这话的时候,差点吐出来。
可不敢吐的,他那是吐太宗皇帝,被贬谪成废人,都是轻的。
但皇帝这般明显,反而说明,是皇帝自导自演喽?
目的何在呢?
诸王没看见孙太后的惨状,当然不知道目的。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祖先英灵!”
朱祁钰走到殿门口,对着太庙的方向,三拜九叩:“不孝儿孙朱祁钰,必不敢再以皇位为儿戏,必不敢辱没祖宗英灵,必不敢让大明再受人欺辱!”
“不孝子孙朱祁钰在此起誓,愿重开大明辉煌,愿让大明国祚万年,愿让祖宗之英灵,永远安息!”
“不孝子孙朱祁钰敬拜!”
朱祁钰恭恭敬敬行礼。
所有人全都调转过来,跟着皇帝叩拜行礼。
装神弄鬼的大戏到此结束。
差点收不了场。
“诸王也累了,天也不早了,下去吧。”
诸王如蒙大赦。
但心里却拔凉拔凉的,连朱祁镇都被降格为郡王了,怕是谁的亲王位都保不住了。
皇帝心里没有半分宗室的地位,难道要效仿曹魏吗?
曹丕视宗室如猪狗,结果便宜了司马家。
诸王慢慢退去。
跪了这么久,大家腿部都没知觉了,退得十分慢。
带诸王退去后,朱祁镇却很聪明:“罪臣愿意将名单,呈给陛下!”
“倭郡王,你真想外封吗?”
朱祁镇脸色一苦,皇帝难道又要翻脸了?
“陛下已经下了圣旨,难道还要出尔反尔吗?”而在殿内躺着的孙太后,踉跄着走出来,低声质问。
说完,又咳嗽起来。
“皇太后怎能起身呢?”
朱祁钰对门外大吼:“太医的药呢!”
孙太后却脸色一白,这药,是送哀家上路的药吧?
朱祁钰猛地看向她,你想让朕丢丑吗?
可他发现,孙太后以绣帕遮面,而脸上又扑了粉,遮盖大半,又披头散发,几乎看不出异样。
扶着红柱,摇摇欲坠,像极了重病的人。
朱祁钰快速过去,扶住她:“皇太后切勿伤神,朕只是舍不得哥哥而已。”
“许感,请倭郡王去偏殿。”
他则扶着孙太后进后殿。
孙太后低着头:“若陛下一意孤行,哀家豁出性命,也要拉着陛下下地狱。”
“皇太后说什么呢?快,躺下!”
朱祁钰俯视着她:“朕只是担心倭郡王而已,皇太后怎么不信朕呢?”
药送来了。
朱祁钰亲自端起药碗,打发走太监:“朕亲自服侍皇太后服药,以尽孝道。”
看着皇帝手中的玉碗。
孙太后眸中闪过惊恐:“若哀家死在养心殿,你是脱不了干系的。”
“皇太后想多了?来,张嘴。”
侍奉母亲汤药,是要跪着侍奉的。
朱祁钰也豁得出去,也跪着侍奉。
但汤勺放进孙太后嘴里后,使劲使劲地按住她的下牙膛:“你再敢给朕惹事,朕就戳死你!”
“这是养心殿,哀家死在这里,陛下是说不过去的。”孙太后说话含糊不清。
朱祁钰使劲抽出汤勺。
孙太后惨叫一声,嘴唇特别疼。
又蒯了一勺,怒气汹汹地塞进她的嘴里:“朕对你已经足够优容了……”
“优容?你差点捂死哀家,这叫优容!”孙太后目光充斥恨意。
“是你来瞎搅和!”
“若有下次,朕就直接捂杀你!”
“不给你重生的机会!”
朱祁钰使劲抽出来。
孙太后嘴唇剧痛,而汤勺抽出的时候,又磕在牙齿上,牙齿也跟着疼。
“这就是陛下侍奉母亲汤药的态度吗?”孙太后咬牙切齿。
“你也配!”
朱祁钰恶狠狠一勺,又塞进去。
孙太后忍着喝。
“朕最后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没有下次!”
“明日你就宣称病了吧。”
“等朕什么时候气儿消了,你再主持后宫吧。”
朱祁钰冷冷道:“给脸不要脸,既然病了,也不要来回走动了,在宫中好好养着,别闹得真薨逝了!”
“到时候朕不把你放进景陵里,看你能怎么样?”
孙太后脸色一白。
刚刚修复好的关系,彻底破裂。
只要她再敢有异动,就直接弄死。
她慢慢闭上眼睛,不予抵抗。
而漠北王被改封为倭郡王的消息,在宫外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臣连夜入宫。
在广东,此刻人心惶惶。
方瑛回防。
段思娥收到命令,率军镇守零丁洋。
而西半段交给方瑛协防。
欧信则堵住福建、江西和湖南的道路。
将整个广东围起来。
但势力未成。
惠州府的驯雉里土司造反,打开乌禽峰和南岭的通路,北上和南下,瞬间惠州府烽烟四起。
而惠州府北邻江西。
叛军兵锋向北,击溃欧信留守的军队,打开了江西通往惠州府的道路。
消息传到广州。
逯杲整个人都傻了,因为他的失误,导致皇帝满盘算计皆输,他必然是以死谢罪。
“本督也想知道怎么办!”
刘震海也懵了。
惠州府造反,明显是为江西放开道路的,这样一来,江西就出现一个大缺口。
金忠在江西如何围堵,也围不住了。
逯杲满嘴火泡,急得直跳:“都怪我,都怪我!”
“现在怪谁有什么用!”
刘震海也急啊:“要堵上惠州府啊!”
他手中兵力有限,若去惠州平叛,广州可就无兵可调了,这样一来,广州更危险。
广州乱起来,广东就完了。
“我犯的错,我去解决!”
刘震海拉住他:“你去顶个屁用,靠你手里的二百番子吗?”
“那能怎么办?”
逯杲真想抽死自己,都怪自己大意,导致局面变得极为被动。
他想去战场上死。
而不是死在监牢里,太憋屈了。
重点是他害怕被严刑拷打。
“传信给欧参将,让欧参将率军平定!”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问题是,一旦欧信离开潮州府,那么福建的通道也会被打开,江西人可借道平远,走福建,照样逃脱江西牢笼。
整个广东牢笼,漏洞百出,还把江西给害了。
“刘大人,可否调动广海卫?”逯杲忽然问。
“绝不可能!”
刘震海掷地有声道:“哪怕是广州被打破了,广海卫也不能动。”
“那是造船厂,若造船厂再被烧了。”
“咱们都死了,也无法平息皇爷之怒!”
逯杲使劲捶打自己的脑袋,去哪调兵呢?
“不管那些,先传信给欧参将,请他自行决断。”
而欧信,也收到了惠州府叛乱的消息。
欧信手里兵力短缺。
按照他剿匪的速度,从西到东,起码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彻底绞杀藏在深山里的土司。
因为逯杲的失误,他不得不一路往东,分兵驻守而已。
导致广东整个北部沿线,全都是漏洞,这才有了惠州府造反,若给他时间,那些土司自然不攻自破。
欧信目光凌厉:“仲阿思,你留在这里守着潮州府,老子率领军队去平定惠州府叛乱!”
他不顾军将们疲累,乘坐船支,途经梅州,从水口隘入惠州府。
好在水口隘还在明军手中。
途经兴宁,赶到长乐。
长乐千户禀报,叛军正在攻打老龙埠。
欧信顾不得休息,乘坐江船而下,远远的已经听到了喊杀声。
“兄弟们,这一战,老子打头阵!”
“若有人嫌累嫌苦,可以留下,看守船支便是!”
“想建功立业的,跟老子走!”
“这一仗,并不强迫尔等!”
欧信知道,带领一支士气低落的军队打仗,很容易不战自溃。
所以,干脆把没有战心的兵卒留下。
他率领想建功立业的去。
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只有二百多人,愿意随他一战。
“走!”
欧信率领二百多人,一路奔行。
当看见城池时,天色渐黑,而城池已经摇摇欲坠。
城池上守军寥寥无几,战力也不足,好在下面的都是乌合之众,人数虽多,但也仅仅是人多而已。
“冲!”
欧信率领二百多人,先停下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然后,欧信带头往前冲。
他还瘸着腿呢,医者反复告诉他不能过度劳累,尽量要静养。
但此刻哪里管得上那么多呀。
嘭嘭嘭!
靠近后直接开铳。
火铳打了一轮。
然后只见欧信持刀往前,见人就劈,状如凶魔。
本就不成建制的叛军,被火铳和冲杀彻底打蒙了,如鸟兽状崩溃。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欧信厉喝。
站在老龙埠城头上的守卫,都看傻了。
这是人吗?
上万人围城,转眼就破了。
欧信一身是血,瘸着腿走到城池下,高举腰牌:“本官乃广东参将欧信,速开城门!”
上面的兵丁很仔细,反复核对验证印信后,才予以开城。
欧信看了眼那守军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林锦。”
林锦本就是军户,父死子继,他只是千户所里的一个小兵,把守老龙埠的城门。
“跟着本官吧!”
欧信看重他的认真和稳重。
林锦没想到,自己的谨慎,居然会被欧信看重。
“大人,能不能也带着小人!”和林锦形影不离的叫冯升。
冯升是广西人,被调到惠州府来的。
他和林锦一样,都是想做出一番功绩的年轻人。
“跟着吧。”
欧信进了城,卸下护具,腿部箭伤有再次化脓的趋势。
让大夫来医治的同时,他开始询问叛军占据多少城池。
“回大人,据小的所知,龙川还在据守。”
林锦回禀道:“这股贼人是来自永安城的,永安城破,无数百姓遭了殃了。”
“永安城破了?”
欧信让人打开地图:“河源呢?”
“河源尚无消息,但、但八成也被攻打中。”
欧信觉得问题十分严重。
这伙叛军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北上,打开通往江西的道路。
“可有叛军越过龙川江北上?”欧信问。
“回大人,远的不知道,蓝口也破了,怕是已经北上了!”
欧信看着大夫治伤,面容扭曲一下:“来不及休整了,去龙川!”
“大人!”冯升道。
欧信偏头看他,冯升回禀:“大人,这天马上就黑了。”
“夜间行军危险,不如先招募俘虏,身强力壮的征召入军。”
“明日天亮后,率领他们去扑灭龙川的叛军。”
欧信听进去了:“依你说的做。”
林锦和冯升,都是总兵之能。
捡到宝了。
欧信瘸着腿出去。
医者刚要劝,欧信摆摆手:“给些银子,去吧。”
此刻只能依靠自己。
欧信走出公堂,骑马出城。
俘虏已经被关押好了,总共收了三千余人俘虏。
“带老子去!”
欧信一瘸一拐的,进了俘虏营,他直接抽刀:“为什么造反?”
他们都看见欧信杀敌的一幕,才被吓破了胆子。
此刻看到欧信提刀而来。
全都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说着乱七八糟的方言,都是请罪的意思。
“你们,罪孽深重!”
“想赎罪,就得跟着老子平定叛乱!”
“明日跟着部队走!”
欧信本想杀几个人立威,结果这些反贼像绵羊一样老实。
翌日天刚亮。
欧信就率军赶往龙川。
而龙川的叛军已经收到了消息,当看到海量的船支顺江而下时,顿时吓破了胆子,纷纷向西退去。
欧信解了龙川之围,也不下船,直奔蓝口。
蓝口已经被打破了。
尸体枕籍。
惨状难以叙说。
欧信面露凶光:“追!”
往河源方向走。
叛军终于不逃了。
因为河源盘踞着三万多人,加上退过来的叛军,超过五万人。
欧信手里区区八千人,还有三千俘虏。
“随老子上岸!”
欧信废话没有,直接就是干。
叛军多是以土匪、土司寨兵为骨干,加以各地百姓临时组建起来,成军之日甚短。
没有精锐武器,都是乌合之众。
欧信不放在眼里。
而在河源县城里,知县正在和一伙人商议着。
“你们就退了吧!”知县叫卜新,和侯臣是一伙的。
“退?凭什么退?”
“河源已经是老子的了,新丰近在咫尺,捷报马上就要报过来。”
一个身穿锦袍的男人,满脸霸道:“狗皇帝不给老子活路,老子也不给狗皇帝活路!”
卜新差点晕厥过去!
你是不是疯了!你真要造反?
“尚先生,尚先生!”
卜新赶紧说:“外面的人也禀报过了,带兵的是欧信,在广西赫赫威名的欧信啊!”
尚先生冷笑:“欧信算个屁,老子如今拥兵十万!整个广东,谁是敌手?”
这人有病吧!
卜新叹息道:“尚先生,听本官一句劝,咱们的目的是打开江西的道路,而不是和朝堂硬碰硬啊。”
“你懂个屁!”
“老子既然反了,就没想过再当狗屁顺民!”
“不称王称霸,活着有什么意思?”
尚先生的话,引起很多人的共鸣。
广东天高皇帝远的,狗皇帝压根就管不到,何不他们登基称帝?
你他娘吃脑残片长大的吧?
方瑛是两广总督,拥兵上百万,凭你那十万连兵器都没有的乌合之众,打谁呀?
等方瑛回到广东,必然是清算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销毁证据,然后伪装成平民,躲避即将来的灾难。
而不是想着什么称王称霸,多脑残啊。
方瑛手里有上百万大军,都不敢有这个想法,你们区区商贾,还想当皇帝,疯了吧?
卜新是真后悔啊,就不该开城门,把这帮傻子放进来。
“尚先生,当务之急是打开北进的路……”
但卜新的话没人听。
尚先生的手下却谏言道:“不如让咱们的人退了,打开城门,把欧信迎进来,趁机做掉欧信,岂不皆大欢喜了?”
卜新直接闭上眼睛,等死吧,别挣扎了。
欧信是身经百战的名将,能信你这等圈套?
你可真是井底之蛙呀,看不到天空的广阔。
盟里也是的,怎么挑这样的人来造反啊!
这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屎嘛。
多一千,把所有欠账都还清了!求订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