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遇伏,谁敢杀我欧信?
“爹啊!”周夫人捂住嘴,不敢哭出来。
所有夫人面露惊恐。
将心比心,漠北王能对周能如此残忍,自然也能对她们家人这般。
而且,周能的亲外孙,还是太子呢。
其他夫人家眷,算个什么东西!
漠北王疯了!
周能在地上打摆子,进气少出气多。
周寿和周彧想去救,但撞上漠北王森然的眼神,只能低着头哭。
朱祁镇侧目看过来。
周夫人立刻垂下头,所有夫人都不敢看他,跪伏下去,神情惊恐。
朱祁镇看向许感:“拖出去!”
“漠北王,是否请太医诊治?”许感装好人。
“拖出去!”
朱祁镇把地上的碗捡起来:“难道你也想吃吗?”
“奴婢不敢吃!”
许感磕头:“奴婢只想救周指挥使,他怕是不行了,求漠北王开恩,让太医给他诊治。”
“你倒是会装好人!”
朱祁镇清楚,这都是许感在演戏:“是逼他来的,是你故意刺激本王,也是伱逼疯本王的!”
“漠北王冤枉奴婢了。”许感自然不会承认。
“冤枉?”
该说冤枉的是本王吧!
朱祁镇弄死了周能,烦躁的心情平复不少,他需要一口锅,扣在许感头上,让他继续当个干干净净的好人。
这是他的老套路了。
出了事就甩锅,然后告诉天下,他是个好人。
那些为他死的人,都是被他的“好”感动的。
啪!
朱祁镇忽然将碗扣在许感的脸上,使劲地按:“吃掉!”
许感终于体会到了窒息感。
但他的眼睛却在笑。
笑漠北王的无能,只会折磨他这个奴婢!
奴婢生来就是下贱的,被折磨了那又如何?
你漠北王何其高贵,却沦落到折磨奴婢取乐的地步,何其可悲?
许感在笑。
闷在碗里的笑声,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吃掉!”朱祁镇明显色厉内荏。
他需要有人给他递个台阶。
问题是没人给啊。
他的那些妾室们,全都趴在地上,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
嘿嘿!
许感毛骨悚然的笑声传来。
笑声漏气儿了!
朱祁镇手松了,不敢真的憋死许感。
要是他敢,许感早就死了。
朱祁镇次子德王立刻道:“求父王放过许公公!请父王医治周指挥使!”
德王朱见潾母亲是万夫人,极得恩宠。
“本王做事,何时轮到你这小儿指手画脚了?”
朱祁镇气势汹汹地使劲按碗,许感真感到了窒息,但他斜着眼睛瞅着朱祁镇。
朱祁镇生出几分毛骨悚然。
愤愤丢下碗:“看在德王的面子上,本王放你一马,滚出去!”
许感嘴上印了一圈红印,嘴唇剧痛。
他恭恭敬敬谢恩,却道:“漠北王,周指挥使已经去世了!”
用你说?
朱祁镇侧头看去,周能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他。
周寿和周彧哭成个泪人。
他俩更多的在哭自己的前程。
有老爷子支撑门楣,他周家还有翻身一日,因为周能毕竟是周夫人的父亲,太子的亲外公。
他俩只是弟弟和舅舅,关系自然远了一层。
“狗太监,滚!”
朱祁镇不想提及此事。
他的好人人设,不能崩溃。
“漠北王,周指挥使虽然地位不高,但也是太子的亲外公,人已经去世了,总要让周家人收尸吧。”
本王没让吗?
朱祁镇挤出一抹笑容:“周寿、周彧,你二人扶灵出去吧。”
就是把尸体抬出去。
周寿和周彧只觉得漠北王性情凉薄。
偏偏周家人,为了这位凉薄的王爷,出生入死。
却落到这个下场。
“那奴婢明日再拜见漠北王!”许感咬死了,只要朱祁镇不松口,他就天天来。
不止他来,还要带着您老丈人来。
反正您老丈人多。
他目光扫视,下一个就选德王的外公和舅舅吧。
德王脸色一白。
万夫人差点晕厥过去。
周夫人则怪笑起来: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啊。
打开角门,许感回宫禀报。
一路上,他收到很多嘲笑的眼光,心中怒极,他明日就去拜访万家。
而在宫中。
朱祁钰正在诏见范广。
范广先到的。
刚刚入京,立刻入宫拜见。
“范广,朕不得不诏你回京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河套形势一片大好,只要范广熬个几年,估计就能荣封国公。
现在被诏回来,封国公怕是要推后几年了。
“万望陛下宽心。”
“刚过十月中旬,河套已经下雪了。”
“今年的雪来得早,河套已经没有战事可打,微臣回京正好。”
范广恭敬道:“再说了,微臣也想念陛下了。”
“哈哈,朕也想你了。”
“你不在京中,朕睡不安稳啊。”
朱祁钰笑道:“你在河套这几仗打得都非常漂亮,虽说打残了招募过来的鄂尔多斯部,那也无妨。”
“只要河套安稳,杀了多少人都可以。”
“化蒙为汉,任重道远啊。”
范广赶紧谢恩。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朝堂上肯定对他口诛笔伐。
必是皇帝一力保举下来的。
再说了,武将打仗,若都是大功,让中枢怎么赏?
就像岳飞和韩世忠,前者洁白无瑕,却死无葬身之地;后者贪财好色,却得以善终。
于谦是岳飞,他范广就是韩世忠。
“这一年,朕把心腹全都调出了京师。”
“京营也打算废除掉。”
“但现在看是不行的,没有京营镇守,这京师就缺少屏障。”
“你去京营,为朕掌管京营。”
朱祁钰目光闪烁:“如今京师人口众多,粮食压力必然是极大的。”
“朕担心有不法之徒,会在京畿闹事。”
“马上就要入冬了,这个时候若把人赶去他省,那是逼他们去死。”
“只能在京师过冬了。”
“京师的粮食、薪柴压力太大了。”
朱祁钰道:“这些不必你担心,朕自然会妥善安置的。”
“你只要给朕练出最好的兵卒出来。”
“一旦有事,能为朕平叛,震慑京中。”
“微臣必不负陛下重望!”范广慷慨激昂。
“从民夫中,酌情招募一些兵卒,不能耽误其他省份的农耕,人数在两万人左右。”
“全部配备新式火铳。”
“铅子,朕给你们供足了。”
“战马朕也给你们养着。”
“要能骑射,能上战场。”
“必须是以一当十的强军!”
如今战马实在太多了。
朝堂在长城外建了很多马场,把牛羊马全都养起来。
羊肉供给朝堂所需。
“微臣遵旨!”范广了解皇帝,皇帝只提大方向,具体如何施为,完全放权。
在这样的皇帝麾下打仗,实在太舒服了。
他在河套,很多次仗,都十分离谱,但皇帝从未下旨申斥过他,完全放权。
奖赏更是大方。
就这一年,军中兵卒全都能吃饱饭,无不对皇帝感恩戴德。
以前别说边军了,就是京营,有几个兵卒能吃饱肚子?
现在,吃得饱,还有饷银和赏银,战陨了会把钱发给家人,完全发足。
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这也是明军战斗力飙升的原因。
以前打仗都饿着肚子,战死了就啥都没有了,谁愿意拼命?
范广知道,朱祁钰还在犯愁,给兵卒们分地的问题。
今年没做完。
明年一定要完全推广下去。
所以军心向着陛下。
陛下能给他们好日子,自然愿意给大明卖命了。
“来,朕给你看个好东西!”朱祁钰把徐珵呈上来的密奏递给范广。
奏章卷边了,说明皇帝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范广越看越震惊:“陛下,这玉米,就是您梦境中的东西吗?”
“对!”
“朕是仙人指路。”
“这玉米三宝,已经确定,能在辽宁的土地上生长。”
“辽宁比河套还要寒冷。”
“只要咱们有足够的种子,河套就是宝地!”
“不止河套,整个漠北,都能种这三宝。”
“十年后,咱们大明就不缺粮食了!”
提及此事,朱祁钰神情振奋。
从他第一次处置朝政开始,就被饿肚子的问题缠绕。
大明看似强盛,实际上却在饥饿的边缘。
“陛下,一定是祖宗显灵,赐下如此至宝给大明!”范广语气哽咽。
河套多么穷困,他实在太清楚了。
夏天里,才够二十万人填饱肚子,冬天呢?灾年呢?
所以河套被放弃,是历史的必然。
“现在种子奇缺呀!”
朱祁钰叹息:“咱们统共就这么点,想让全国都种植起来,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陛下莫急,咱们已经等了几千年,几百年了,不差这几年!”
范广认真道:“只要能在漠北种植粮食,微臣愿为陛下驱车向西,重开西域,光复蒙元疆域!”
他郑重磕头。
“好!”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范广,朕活着,朕就能踏平整个天下;朕活着,你们武人就永远用用武之地!”
范广打了个激灵,赶紧跪下来:“陛下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以朕把你诏回来了!”
“有人想让朕死!”
朱祁钰目光凶厉:“朕这个皇帝,为了延续大明国祚,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却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所以他们想让朕死!”
范广匍匐在地,语气高昂:
“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谁敢咒骂陛下,微臣必率重兵,屠其九族!”
“微臣誓死保护陛下!”
他就知道,皇帝突然诏他回京,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起来!”
“朕活着,整个朝堂上,想做实事的官员,都有展露才华的机会。”
“朕活着,大明将成为真的天朝上国!”
“朕活着,这天下才是朕的天下!”
朱祁钰就差说白了。
这是一次角逐。
只有这次赢了,他才是真的皇帝。
“微臣誓死追随陛下!”范广是皇帝的铁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甚至,整个勋臣,都被逼到了皇帝这一边。
不管皇帝之前如何打压,只要是勋臣,就必须拱卫皇帝。
“传旨,范广任京营总督,冯孝任提督太监,总督京畿内所有军队。”
朱祁钰将安危彻底放在范广手中。
“微臣谢陛下隆恩!”
而在广东。
十月的天气,依旧炎热。
欧信出现在肇庆。
这一路,他十分憋屈。
粮食确实运到了,但都是陈米,吃完闹肚子,多少土人兵卒死在路上,欧信也生了场大病。
他沿途质问官府,得到的答案十分无奈,说广东缺粮。
但广东真的缺粮吗?
信宜县,收购粮食的陈忠。
竟是安南人!
他收购粮食回安南!
大明粮食还不够吃呢,却卖给安南人!
可不可笑?
欧信追回来的,都是新粮。
肇庆知府叫林灏,宣德八年进士。
因为大批广西军过境,导致肇庆粮食紧张,他就想了一个办法,用新粮换陈粮。
这年头,老百姓家里肯定没粮食吃。
但士绅家里则不一样了,有的家里陈粮堆积如山,宁愿喂老鼠,都不肯分给平民百姓。
林灏就用新粮换陈粮,大赚了一笔。
把陈粮转运给欧信。
他还给欧信写信,告诉他肇庆府没有土司,不必劳烦大驾了。
“府尊,那个广东参将递了名帖,想求见您。”有下人来报。
林灏一愣,哪个广东参将。
旋即想起来是欧信。
“那就请他过府一叙吧。”林灏本打算勾栏听曲,今天来个江南魁,他想去好好品鉴品鉴。
他心里念叨着可惜,就走去府衙。
他衣着朴素,不在肇庆设大宅子,而是住在府衙的后院,只有几间破旧的房子。
夫人经常跟他磨叨,说连个知县都住多少进的大宅子,你堂堂一府之尊,却住这么差的宅子,她出去都没面子。
妇人懂个什么,招摇过市,是长久之计?
有钱不贿赂上官,如何能高升?
林灏出府迎欧信。
欧信态度恭谨,林灏十分满意。
文官耳聪目灵,皇帝看似免了欧信的官,却还让他领兵,说明简在帝心。
他也想拉拢拉拢关系。
“府尊大人,在下就直说了,还是陈米的事……”
林灏打断欧信的话:“欧参将,此事不归本官管,这是布政使大人的命令,本官也没有办法。”
欧信笑道:“请大人听在下说完!”
林灏一愣。
“二十万大军在广东,所耗甚是巨大,在下心知肚明。”
“所以在下此来造访,是想请府尊大人,报与广东布政使侯大人,供应我军吃食,用陈米即可。”
“不必浪费新米。”
欧信的话,把林灏整不会了。
问题是,布政使转运的粮食,都是新米,去哪弄陈米去呀!
不信你去查查常平仓,里面有一粒粮食,都算我输!
地主老财家里米粮堆积如山。
这叫藏米于民。
这叫智慧。
“欧参将这是气话?”林灏真蒙了。
“当然不是,在下初来乍到,不懂官场规矩。”
“这不,因为信宜知县之事,被中枢褫夺了官位。”
“人也学乖了。”
欧信姿态放得很低,从袖兜里拿出来一张银票:“所以想跟府尊大人取取经。”
一万两!
林灏吞了吞口水,想要啊。
这欧信出手太阔绰了。
“这是?”
“在下的一点心意。”
欧信笑道:“在下虽是愣头青,但也知道给自己谋些利益。”
就是说,老子也贪。
土人看似穷,但打破那么多寨子,金银财宝肯定是不缺的。
林灏真不会了,不知道该不该收。
他是个穷知府,一年能赚个两三万两银子,还不够送礼的,所以他当了几年知府,再往上一步,难之有难。
一方面是朝中无人,更多原因是贿赂得少。
想贪得多,得去富裕府啊,但去富裕府,得使银子,使的多,才能捞到肥差。
“请大人收下。”欧信塞进他的手中。
林灏想还给欧信,但又舍不得,但还是咬咬牙塞回欧信的手中。
欧信讶然:“大人是嫌少?”
“无功不受禄,欧参将究竟有何事?”
林灏是想要。
但得和欧信产生牵绊。
说白了就是拖下水,同流合污,才不会被举报。
欧信笑了:“在下自然是有事相求。”
“一者,在下误伤了信宜知县,心中过意不去,所以想化解恩怨。”
“二者,也想走一走门路,恢复官职。”
“毕竟广东和广西不一样,在下是个武将,打仗可以,搞政治可就落入下乘了。”
欧信一拜到底:“所以在下是来投石问路的。”
林灏恍然,盯着那银票,吞口水。
欧信双手奉上。
林灏收了,登时露出亲切的笑容:“让内人布置一桌好菜,你我边吃边聊。”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灏还把肇庆府的官员都召集过来,觥筹交错。
欧信酒量极好,把林灏灌醉了,大部分官员都被欧信喝趴下了,剩下的也都醉醺醺的。
欧信脑袋也发懵,文人孱弱,但喝酒真猛啊。
到了深夜,欧信才骑马出城。
本来城门是不能开的,林灏家里的下人打个招呼,这点小事算什么。
肇庆府上下官员都要留宿欧信的。
欧信却说,军营离不了人,执意出城。
回到简易营盘。
欧信洗了把脸,清醒清醒,看见和维进来:“查的怎么样?”
“都打听明白了。”
“从广州府运来的粮食,一半新一半陈。”
“运来的新粮,和当地士绅换掉了,吃了差价。”
“都是十年以上的陈粮。”
“吃完不坏肚子才怪了呢!”
和维也洗了把脸,这天实在太热。
他也重病一场,十年的陈粮啊,等于是跟耗子嘴里抢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