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哪来的刀?”范青目光凌厉。
“少啰嗦,做了他!”
有个凶悍的家丁持刀劈砍范青。
范青身材颀长,蜂腰猿臂,一副好身材,看着像是不会武艺的,其实他自小便在军中熬练,一身硬本事。
啪!
他避开刀锋,抽出腰刀,反手顶在刀锋之上。
同时踹出一脚。
他腿长,踹到那人的腿上。
但丁家家丁人多势众,纷纷手持利刃,劈砍过来。
范青作势一滚。
所有刀刃劈了个空。
他鲤鱼打挺般跃起,踩墙借力飞起来,一刀劈下去。
有个站得靠前的家丁,被一刀劈中。
东厂番子陆陆续续跳进来,全都抽出腰刀,站在墙头上的养马军举起火铳。
“快撤!”
家丁们迅速后撤,动作凌厉有序。
一看就是练过战阵的。
能练战阵的地方,就是军中!
“开火!”范青摆手,示意所有番子贴在墙上。
养马军则骑在墙上开火。
啪啪!
有人倒在地上,惨叫个不停。
更多的家丁消失在大宅子里,速度极快,且训练有序。
番子要去追。
范青摆手:“不对劲,这些人是军中把式!小五,你持本指挥使指令,去宫门口禀报入宫!快!”
“大人,还没了解情况,贸然禀报宫中,会不会给厂公带来麻烦?”小五小声问。
范青一想也是。
仅凭他看出来的军中把式,就断定丁家人造反吗?
“你去找陈总兵,请陈总兵过来!”
范青十分谨慎,抬头看了眼养马军火铳兵:“兄弟几个,暂且不要入府,等陈总兵到来!”
这时。
火铳声惊动了丁全,丁全匆匆赶来,看见范青的官服,吓得双腿发软:“可是东厂大人?”
“在下东厂副指挥使范青!”范青给小五使个眼色。
小五翻墙出去。
丁全瞳孔缩了缩,想派人去追,又不敢。
“原来是范大人,下人不懂事,小人给您赔礼了。”
丁全请范青入堂喝茶的时候,趁机塞给他一张银票。
范青没有拒绝。
顺着人往大堂而去。
丁全试探范青,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都是家里不听话的,早几年在军中呆了几年,没有耐性,厌倦了,就脱离了军中。”
丁全把私役说得清新脱俗。
私役,就是军户逃亡,然后这些军户被各家大族收为家丁,变成了黑户。
这也是明军战斗力迅速崩盘的原因。
从宣德朝便是私役成风,宣宗皇帝和漠北王无力阻止,到了景泰元年,军户几乎全盘崩溃,只能用银子招募新兵。
而那些精锐,全都打散进入士绅家族里了,变成家丁。
“丁老先生。”
范青笑道:“你家可曾经商?”
“没有!”
丁全斩钉截铁:“范大人应该知道,我家姐姐乃是故辽简王侧妃,所以家中也算是富贵,不会从事贱业。”
范青颔首:“丁先生家世,本官自然清楚。”
“只是敢问丁先生,京师中的钱氏酒业,可是丁先生的产业?”
丁全面皮抽动一下:“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不打扰了。”
范青站起来。
丁全却拦住他:“范大人造访就是这个目的?”
“自然,那丁先生以为呢?”范青反问。
丁全干笑两声:“在下家中绝不会从事贱业,那什么酒业和我丁家毫无关系。”
范青也不纠缠。
丁全松了口气,若能破财免灾,再好不过了。
范青带着人,被丁全一干人等送出了大宅。
而在大门口,看到了面容果毅的陈韶,登时回眸:“丁全!把那几个犯上作乱的人,交出来!”
丁全一下子就懵了。
这范青翻脸也太快了吧。
但看到陈韶率领近千人围住丁家,他就知道坏事了。
“范大人……”
啪!
范青一个耳刮子抽在他脸上:“别啰嗦!交出来!”
陈韶看着范青表演,不动声色。
“大人,都说了那是家里不懂事的孩子……”
范青一把揪住丁全的耳朵:“还在骗本官?”
“都是军户,怎么成了你家孩子了呢?”
“京师不许人窝藏刀剑,你家怎么有刀剑呢?”
范青手里加大力度,狠狠一扯!
“啊!”
丁全惨叫一声。
范青直接把他一只耳朵撕了下来。
他捂着流血的耳朵惨叫个没完。
范青则丢掉耳朵,抽出腰刀:“再叫,本指挥使剁了你的狗头!”
“大人,我家和辽王府有姻亲……”
“辽王已被陛下降格为荆州王,你还自称辽王,要干什么?”范青在他脖子上划了个口子。
丁全被吓到了,只要他敢说错话,这个范青一定会杀了他的。
就知道,东厂的人个个狠辣。
当时就该直接令家丁扑杀了东厂的人,然后迅速逃离,不要了身份又如何!
悔之晚矣啊!
陈韶听说有人私藏兵器。
若是别人家,也就罢了,偏偏这家是荆州王的嫡系血亲,荆州王要造反吗?
他立刻带人冲入丁府。
丁全看着全副武装的大军冲入府邸,就知道彻底完了。
宅子里传来火铳声,不多时便息了。
不多时,被押上来一百多个壮丁。
丁全只感觉天旋地转。
“这么多?”范青吓了一跳。
陈韶浑身是血,走了进来:“不止私藏刀剑,还有弓弩,火铳手损失了十几个。”
范青吃惊。
养马军可是陛下亲军,兵卒能吃饱饭,一天练三次,可谓是精兵。
陈韶也很善战,对付一些家丁,损失这么多?
“丁全是吧?”
陈韶蹲下来,薅起他的脑袋:“说吧,你家里藏了五百兵,要干什么?”
五百兵?
范青吓了一跳。
这回牵出大案了。
一定要捅破天了。
陈韶说是五百兵,不是五百壮丁。
丁全下意识去咬舌头。
但陈韶却拿他的脑袋磕地:“你敢死,本官就把你全家凌迟!”
“说!”
“谁指使你的?在京师屯兵五百,你们要干什么?”
但丁全不肯说。
脑袋上面全是血,也不说。
陈韶丢下他的脑袋,交代一句:“别让他死了!”
“范大人,此事太大,本官必须入宫禀报。”
“劳烦你动些手段,让他快些招认。”
范青哪敢不答应啊。
丁全是荆州王的血亲,却在京师豢养兵卒五百,要干什么?学李隆基造反吗?
陈韶匆匆出府,骑马入宫。
奉天殿上。
足足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朱祁钰一声不吭。
朝臣都给赐座了,毕竟岁数大了,跪出个好歹来,得不偿失。
这时,陈韶被特许在宫中狂奔。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奉天殿上,跪在地上:“陛下,查出大事了!”
“说!”朱祁钰让人给他倒一杯茶喝。
陈韶顾不上喝茶了:“在丁家,微臣查出了五百兵卒,有利刃有弓弩,个个都是军中好手,微臣怀疑此人有不臣之心!”
哗!
奉天殿内一片哗然。
朝臣对视一眼,都看出了震惊之色。
朱祁钰站了起来,面露惊色:“丁家?哪个丁家?”
军中兵卒,成为私役,他早就知道。
但他登基后,无数次下旨,强令各家不许私藏利器。
“回陛下,是荆州王的母族,山西辽州丁全,丁家!”
陈韶喝了口水,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好啊!”
“荆州王不满于朕,蓄谋造反啊!”
朱祁钰面容凶厉:“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朕还以为这些都是顺臣呢!”
“结果一查,都是逆臣!”
“他们要干什么?”
“学李隆基,率五百虎士入宫造反吗?朕不是李旦!”
“传旨,令侍卫军出宫,令宗室所有人,跪在奉天门外!缺一不可!”
“陈韶!”
“给朕查!看看京中哪个府邸,还敢蓄私兵!谁敢私藏利器!谁敢藏弓弩,敢藏火器!”
“都给朕查出来!”
“京中所有府邸都要查!”
“一座一座的查!”
“今天查不完,查到明天!”
“这个月查不完,查到下个月!”
“所有人,都给朕查出来!”
轰!
整个奉天殿直接炸了。
这一查,不查出鬼来才怪呢!
可胡濙和于谦不在奉天殿,谁敢劝皇帝啊!
而且,陈韶已经查出私军了。
区区荆州王的姻亲,就招募了五百兵卒,都是见过血的兵卒,若放任下去,坐在奉天殿上的,还是皇帝吗?
这个时候,谁敢说不,皇帝就会将其满门抄斩,绝不犹豫。
“微臣领旨!”陈韶磕头。
“令曹义,从九门提督府里面调人!”
朱祁钰面容凶厉:“传旨,开放讲武堂,令任礼、陈友亲自领兵,为朕查清楚!”
“叶盛!耿九畴!白圭!仪铭!”
“你们也随军出宫,各领一军,为朕去查!”
“朕允你们调二十六卫!”
“都知监太监,随尔等出宫!协助调查!”
五百私兵啊。
当年李隆基就凭借五百兵,推翻了老爹李旦和太平公主,成功登基。
虽然现在是大明,但若是有五千人呢?五万人呢?
朱祁钰也不放心让文臣领二十六卫。
二十六卫是朱祁钰的基本盘,所以让都知监的太监做监军,辖制文臣。
“传旨出京,令于谦快速入宫!”朱祁钰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有些人想要朕的命!
正好啊,朕也想用你们的命,震慑天下呢!
迎接朕的儿子出生!
“再传旨,令屯守三关将士入京!”
“令护漕军入京!”
“热河、辽宁、山西、河南、山东各军,暂时停止调动,等朕命令,随时入京!”
朱祁钰发疯了。
京中兵卒不是不够吗?
那就诏!
从京外诏!
“所有宫门紧闭,各宫封门。”
“任何人不许出宫入宫,不许与宫外私通消息。”
“凡有宫人靠近城墙者,皆杀!”
朱祁钰厉喝:“朕倒要看看,谁敢造朕的反!”
“臣等有罪!”奉天殿内跪伏一片。
良久。
朱祁钰神色渐松,摆摆手:“都起来。”
“有人要朕的命。”
“朕就在奉天殿上等着,看看谁能取走朕的命!”
这皇宫里,团团围住。
内有强军,外有大军,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控中,谁能造反啊?
而且,皇帝还有底牌没动呢。
“冯孝,去让西厂动起来!”朱祁钰翻动第一张底牌了。
“给朕查!”
“谁和丁家有任何关系,都给朕抓起来,严审!”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再令缇骑,入奉天门外,管束宗室!”
“谁敢不听命,杀!”
第二张底牌翻开了。
奉天殿内瑟瑟发抖。
都知道皇帝要借题发挥了。
曹吉祥还在勒索各个商贾,却忽然收到新的圣旨,令巡捕营搜捕京师所有府邸,一座都不许放过。
“发生何事了?”曹吉祥给传旨太监塞了块银子,大概二两。
“范指挥使从丁全家里,发现了五百私兵。”
曹吉祥一惊,又问:“丁全是何人?”
传旨太监搓了搓手指。
曹吉祥又塞了块银子给他,有些肉疼。
别看他权力这么大,但他不敢贪,连日子都过得比较朴素,生怕因为贪污,被皇帝一刀砍了。
“乃荆州王舅舅,丁全的姐姐丁氏,乃故辽简王侧妃。”
曹吉祥惊呼:“荆州王要造反?”
“那咱家就不知道,得靠公公您来查了。”传旨太监掩嘴而笑,得了四两银子,赚大了。
曹吉祥却想得更深。
荆州王就是原辽王,他是辽简王第四子,是庶子,根本不可能登基的。
再说了,荆州王没有这个本事。
那么他舅舅丁全豢养私兵,目的是什么呢?
或者说,是给谁养的呢?
曹吉祥立刻想到了漠北王,转瞬又驱散了这个念头。
藩王对皇帝这一脉都恨之入骨。
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帮漠北王造反的。
再说了,漠北王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的。
没人打开皇宫宫门,不让二十六卫、养马军、侍卫军失去指挥,是不可能打入皇城的。
梦都不敢这么做,当初夺门,那是二十六卫失灵,又有人给开门,结果还失败了呢。
不是漠北王,那么会是谁呢?
在诸王之中,身份足够,又有号召力的。
“走,咱们去会一会宁王的亲戚们。”
曹吉祥想到了不老实的宁王。
宁王这一脉,一直都不老实。
但不老实的根源,追根究底是太宗皇帝。
当年太宗皇帝靖难,答应过宁王,皇帝轮流做,结果太宗皇帝耍赖了。
不但耍赖,还把人家软禁了二十多年。
要不是宁王朱权智谋出众,连南昌的封地都没有,这封地还是仁宗皇帝登基赐下的。
所以后世宁王,都燕王一脉恨之入骨。
几代宁王,都有造反的念头,尤其是朱奠培,就差把造反写在脸上了。
天下人都知道。
好似就宁王自己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筹谋造反,多么隐秘呢。
娄氏,乃宁王妃母家,被强迁入京,正好就住在东城。
曹吉祥率先造访他家。
娄氏的父亲,娄太公可不简单,是南昌郡望,是当地有名的智者。
“请曹大人坐在主位上!”娄太公很懂事。
曹吉祥也不客气。
坐下后,品着茶。
“曹大人,天已经晌午了,兄弟们是不是还没用饭?不如就在寒舍用饭吧。”娄太公很会说话。
“那就劳烦太公了。”曹吉祥也不客气。
确实饿了。
折腾一上午,大家都没吃口热的。
“可不敢担曹大人一声太公,叫老朽娄忠便可。”娄太公很聪明。
但这点衣炮弹,是打不到曹吉祥的。
曹吉祥就等着。
等娄太公给他送钱。
但娄太公也不是傻子,主动送钱,那不是承认自己有错了嘛,等于送把柄给曹吉祥。
两个人就这样闷着喝茶。
曹吉祥肚子咕咕叫,有点忍不住了:“太公和丁全可有联络?”
“哪个丁全?”娄太公一脸茫然。
“荆州王舅舅丁全。”曹吉祥直说。
这时,仆人送上来一份饭菜。
都是朴素小菜,没有大鱼大肉。
“不认识。”
娄太公苦笑道:“家里条件一般,让曹大人见笑了,请曹大人切莫嫌弃便是。”
这是个聪明人。
从一开始,就管曹吉祥叫大人,而不是叫公公。
太监也幻想自己是个正常男人。
被叫公公,难免会觉得低人一等。
娄太公又请巡捕营上下吃饭,又不拿出来好吃的,彰显家族淳朴。
“不认识?”曹吉祥也不嫌弃,端起米饭,吃了一口。
“确实不认识,大人慢些吃。”
曹吉祥吃饭速度很快。
三两下,就把一碗饭吃光。
曹吉祥抹了下嘴,把饭碗放在桌子上:“劳烦娄太公了。”
噗!
他张开嘴,把嘴里的菜叶吐出来,吐在娄太公的脸上。
登时,娄太公的脸色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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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