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枕吧!”
可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
这个秦老汉,究竟是不是操纵科举的那伙人?
翌日早朝。
朱祁钰仅睡了两个时辰,便起来上朝。
他看了眼规规矩矩的白圭。
“今日谁没上朝啊?”朱祁钰冷冷开口。
“回陛下,大理寺少卿曾蒙简告假。”
“都察院御史崔屿、陈律、全智告病。”
“礼部郎中张洪、冯维等告假。”
“吏部……”
林林总总,三十多个人没到。
“陛下,邢国公也未到。”叶盛禀报。
“邢国公被朕派出去公干了。”
朱祁钰淡淡道:“去传旨,把所有告假的官员,诏入奉天殿。”
朝臣一愣,出了什么事了?
近来皇帝宽仁,对这种告假、告病的官员,睁一眼闭一眼。
今天又怎么了?
而且,于谦、胡濙、石璞都没在。
奉天殿气氛陷入诡异。
朱祁钰也不说话。
气氛愈发沉闷。
“陛下,老臣有奏章启奏!”王竑打破沉寂。
“说!”
王竑出班,朗声道:“京中灾害频繁,老臣想着,今年的秋赋,能否酌情减免一些?”
“允。”
朱祁钰点头:“阁部商量,如今战事已经暂息,户部虽然不宽裕,但不能将负担增加到百姓头上。”
“不止京畿,全国都是。”
“按照今年的受灾情况,酌情减免。”
“还有一点,今年年底之前,所有军户必须分田。”
“陛下,分田之事怕是困难。”叶盛苦笑。
“朕知道困难。”
朱祁钰直言不讳:“朕已经令宣大二镇北进,在长城外建城,长城内的田土不够分,去长城外分,多多分!”
“陛下,若宣大出现意外,瓦剌骑兵突袭京师……”
叶盛话没说完。
朱祁钰冷冷打断:“鞑靼崩盘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瓦剌。”
“河套又有范广坐镇,宣镇有王来、龚永吉、赵辅等人坐镇,安心即可。”
“再说了,宣大只是出了长城,又不是被打没了。”
“没必要担心。”
“建城之后,再拓宽河道,将江河勾连,能行大船,方便运输。”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诸卿!”
“把你们心里,对漠北诸族的恐惧,统统清除掉!”
“朕告诉你们,现在漠北诸族,听到汉人都恐惧!”
“范广在河套打了胜仗,瓦剌退去。”
“鞑靼已经被打没了。”
“大明才是当世最强王朝!”
“我汉人,才是最强的兵卒!”
“现在,应该是漠北诸族害怕咱们,侵吞他们的牧场,而不是咱们害怕漠北诸族!”
“他们敢来,就把脑袋留下!”
朱祁钰厉喝。
“臣等知错!”朝臣跪伏在地。
“朕说过,朕要给大明立胆、立心、立魄、重塑金身!”
“对漠北战争,咱们今年打了三仗,仗仗大胜,打崩了漠北过三十万大军!”
“大明该有胆了!”
“朕的心,是蒙元的疆域!是天下百姓过上富裕日子!是大明的国祚,传承千年!”
“这也是大明的心!”
“朕也为天下人立心!”
“朕要重塑中华魂魄,重塑汉人之魂,让汉人直起腰杆,做天朝上国的国民!”
“朕说到做到!”
“朕要再造汉人金身!再现汉唐荣光!让大明屹立于世界之巅!”
“让汉人,不再低级!不再受人剥削、残害!”
“让汉族,显赫于世界,显赫于万世!”
“让大明的荣光,光照阳光下的每一寸土地,让天下人敬仰吾之大明!做梦都想成为吾等汉人!”
“这才是朕要做的功业!”
“如今,朕已经立胆、立心!”
“未来,需要尔等与朕一起,立魄,塑金身!”
“立魄,首先朝堂就不要怕!”
“谁来了,咱们就打回去!”
“欲穷碧落下黄泉。”
“哪怕他们跑到天涯海角,朕也带着雄兵灭了他们!”
“朝堂不怕,百姓才能不怕,大明才能不怕!”
朱祁钰掷地有声:“明白了吗?”
“臣等知之!”朝臣跪伏在地。
“所以,朕要在长城外建城,建棱堡,种地畜牧,朕都要做!”
朱祁钰语气微缓:“但建设需要人啊。”
“朕听说京中拥趸百万民夫,是为了修百王府招募的。”
“朕思前想后。”
“宗室也不是没地方住,暂时挤一挤,完全没问题。”
“但长城外就不一样了,没有城池依托,军民如何过冬啊!”
“饿着诸王没事,饿着军民可不行。”
“传旨,百王府暂停建造,招募民夫去漠北建城。”
“干脆,让皇家商行牵头,组建工程队,去漠北建城,多给些工钱,光禄寺准备一批干粮,给工程队送去,这笔钱朕出了。”
朱祁钰淡淡道。
白圭脸色一变,皇帝这是要将民夫踢出京啊。
他的功劳去哪捞啊?
“陛下!”
王竑行礼:“老臣以为,贸然停工,会引起人心波澜,给小人可乘之机。”
“不如陛下提高价格,招募民夫去漠北建城。”
“百王府该建,还照样建,只是拖慢修建速度。”
王竑这话有理,不能直接让民夫丢了工作,不能让民夫乱起来。
“就按照你说的办。”
朱祁钰现在就是要快点把民夫送出京。
什么办法都用。
这时,告假的曾蒙简等人进了大殿。
“曾蒙简,为何告假啊?”朱祁钰问他。
“回陛下,微臣身体不适。”曾蒙简是没资格进大殿的,他是站在殿外的。
“让太医给他瞧瞧。”
曾蒙简赶紧跪地谢恩:“求陛下莫要劳烦太医……”
“先出去吧。”
朱祁钰懒得废话。
今天告假的人,一定有人有问题。
看看谁没病装病就知道了。
“启奏陛下。”
王复出班,开口:“昨晚阁部商讨了李督抚传来的奏报,阁部认为,兀良哈部早就被打烂了,不足为虑。”
“倒是女真部,近几十年来,一直掳掠我大明、朝鲜丁口,愈发壮大。”
“只要我军剿匪,他们便钻进长白山里。”
“导致我大明剿匪不利。”
“但阁部认为,女真部没胆量攻掠大明。”
提及女真。
因为被封在建州,也叫建州女真。
这个时代,实力并不强,算是东北的雇佣军,鞑靼强就帮鞑靼,大明强就帮大明,谁给好处就帮谁。
但该劫掠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念旧情。
但想消灭建州女真,可能性很低。
势力已成,除非犁庭扫穴,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去打,才能彻底消灭女真部。
但女真总兵力可能超过了十万精兵,实力强劲。
明廷没有明确的女真情报。
朱祁钰已经令李贤重建夜不收了,辽东的情报系统需要建立起来。
“接着说。”朱祁钰道。
“陛下。”
“阁部分析,女真部若真有称霸东北的野心,就会翻过长白山,袭扰朝鲜,进而吞并朝鲜!”
王复掷地有声:“陛下您看,女真之地,地贫人穷,限制发展。”
“西方有我大明,强盛之师坐镇于辽宁。”
“北面,兀良哈虽然实力偏弱,但也不是女真随便欺负的。”
“东北五强,朝鲜最弱。”
“如果女真吞并了朝鲜,用朝鲜之地、朝鲜之民,反抗我大明,不消五年,女真对大明,便有一战之力。”
王复分析得条条是道。
一旦朝鲜被攻掠,大明是无力援助的。
大明消化漠北战果,也需要几年时间。
这就是女真的机会,吞并了朝鲜后,女真就有了一战之力。
“王阁老,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
仪铭皱眉道:“若论东北五强,女真应该排在最末。”
“而且女真向来无甚野心,当年我大明为了制衡漠北势力,才扶持女真。”
“据下官所知,女真全民皆兵,丁口十几万。”
“如何能吞并得了偌大的朝鲜?”
“再说了,女真也非铁板一块,李满住老去,其子不堪重用,无法服众,董山等人又野心毕露,李满住哪来的称帝野心?”
这是朝臣统一的想法。
女真是大明的狗,虽然这条狗不太听话,但总体来说,还是可以勉强忍受。
王复则摇了摇头:“诸位同僚,尔等恐怕低估了李满住的野心!”
“倘若女真部没有野心。”
“就不会和兀良哈演一出双簧,表面要攻掠辽宁,实则声东击西,目标是朝鲜。”
“吾等不必争论,最多几个月,朝堂就会收到朝鲜国君求助的信件。”
这是阁部重臣反复讨论过的。
于谦都说,当时他匆匆离京,陷阱没有做好,被女真部和兀良哈看出来了。
他也认为,女真部会侵吞朝鲜。
因为李满住和朝鲜李瑈有血仇。
宣德八年,朝鲜调集军队一万五千名,兵分七路,进袭李满住及其部。
李满住认为自己穷得朝鲜不会攻打他的,所以毫无准备。
结果李满住差点被打死,他的妻子被杀,建州女真损失惨重。
这些年,李满住一直残杀朝鲜百姓,以来报仇。
“罢了,此事暂且不议。”
朱祁钰摆摆手:“只要女真、兀良哈不打辽宁,咱们就休养生息,谨守关城,不管外面如何。”
“最重要的就是休养生息,这一战辽宁被祸害得太狠了。”
“咱们也需要几年时间,消化战果。”
“传旨商辂,令其辽河套建造城池,在长城外建造棱堡,谨防突袭关城。”
辽宁现在就是养。
让女真和朝鲜去斗。
“陛下圣明!”王复跪下行礼。
这时,太医小心翼翼上殿:“启奏陛下,曾大人无甚大碍。”
“曾蒙简?”
朱祁钰皱眉:“什么叫无甚大碍?说明白点!”
“回陛下,曾大人没病!”太医匍匐在地。
“其他人呢?”
“张洪和陈律也没病。”太医回禀。
“带进来!”
卫士将三个人带进来。
曾蒙简赶紧磕头:“陛下,微臣是头疼,早晨醒来时便头疼难忍。”
张洪也磕头:“微臣是家中有事,没有疾病。”
朱祁钰则看向陈律。
陈律吓得趴在地上,不停哆嗦。
“你们三个都是正统十年的进士吧?”
朱祁钰幽幽道:“正是大好年纪,一展抱负的时候,为何说谎诓骗朕呢?”
“微臣没有!”曾蒙简磕头。
朝臣有点懵,不知道皇帝抽哪门子风?
每天都有朝臣因为起不来床,就告假的,弄虚作假很常见,皇帝也没怪罪谁。
“陈律,你呢?”朱祁钰陡喝。
陈律哭泣道:“微臣性子懒散,昨晚疲累,便、便说有病,没上早朝!”
“昨晚疲累?你做什么了?这么累?”
陈律不敢回答。
朱祁钰则慢慢走下丹陛,走到他的面前,声音威严:“说!”
“微、微臣……”陈律不敢说,夜不归宿也是罪。
朱祁钰把他的官帽摘下来,放在手里把玩:“朕看你这帽子是不想要了。”
“微臣有罪!”陈律以头点地。
朱祁钰歪头看向张洪:“你昨晚也流连于烟之地了?所以起不来早朝?”
“微臣没有,微臣家里来了老家亲戚,昨晚喝大了。”张洪吓惨了。
“陪老家亲戚喝酒,就荒废了早朝?”朱祁钰指着张洪。
又指着陈律:“你是流连于烟之地,累着了,也荒废了早朝。”
朱祁钰笑道:“曾蒙简呢?你是玩乐的时候受风了,所以头疼,也荒废早朝?”
曾蒙简不敢辩驳。
“看来这早朝安排时间不对,应该到晌午再早朝。”
“省着你们昨晚玩乐太多,今晨还要起早,导致你们身体疲累。”
“是祖制错了吧?”
“是不是?”
啪嚓!
朱祁钰把官帽丢在地上:“还不说实话?”
“微臣等说的就是实话啊……”曾蒙简道。
“那就都拖出去砍了!”
朱祁钰陡然厉喝:“全家都砍了!”
他回身往丹陛上走:“昨晚朕就睡了两个时辰,朕不累吗?朕不想歇一歇吗?”
“朕能歇吗?敢歇吗?”
“反而此等奸猾之徒,想方设法找借口偷懒!”
“却还站在朝堂上充数!”
“让人看着作呕!”
“拖出去,砍了!”
朱祁钰暴怒。
“臣等知罪!”朝臣全都跪在地上。
“微臣有罪,请陛下恕罪,求陛下饶命啊!”三人哭嚎个不停。
谁也没想到,就一次偷懒,皇帝就诛族。
“张洪,还有你家的亲戚!”
“都砍了!”
“什么亲戚这么高贵!”
“为了他们,早朝都不上了!”
“去阴间,你们继续聚、继续喝!”
朱祁钰满脸凶厉,慢慢走到丹陛之上:“冯孝,传旨锦衣卫,立刻去各个府衙去查,谁不在任上!斩立决!”
“奴婢遵旨!”冯孝磕个头,立刻去传旨。
“享受权力,却还嫌累!”
“大明没有这样的官位!”
“你们去阎王爷那问问,有没有这么好的官职呢!”
“朕看近来,对尔等太宽容了!”
朱祁钰目光森然:“传旨,九门提督府关闭城门!”
朝臣全都愣住了。
杀几个偷懒的官员,还用关闭城门?
皇帝要干什么?
啪嚓!
白圭手里的笏板掉在地上,赶紧捡起来,趴伏在地上。
他明白了,皇帝这是要借机杀人了!
如今站在朝堂上的官员,很多没见过皇帝杀人,更没见过血流成河的京师。
这回要开眼了。
朱祁钰就这样坐着。
片刻之后,曾蒙简三人的人头被呈上来。
群臣震怖。
皇帝又要发疯了。
您都有儿子了,大明又欣欣向荣,您为什么还要发疯呢?为什么啊!
已经到了下朝的时间。
皇帝却不吭声。
奉天殿内殿外,朝臣全都跪着,个个跪得浑身酸疼,却不敢动弹,皇帝震怒,这股邪火谁不知道会发在谁的头上。
这时,冯孝入殿,匍匐在地:“回皇爷,京师城门全部关闭!”
“养马军、侍卫军已在宫外。”
“求皇爷吩咐!”
朱祁钰微微颔首,慢慢看向朝臣:“诸卿,京师云聚百万民夫,尔等知道吗?”
“肯定知道吧?”
“但朕收到密报,有人要煽动民夫,聚众造反!”
“也许,这个人就在朝堂之中。”
“朕数三个数,自己站出来。”
“朕允你一家老小活命。”
“一!”
朱祁钰开始数数。
奉天殿朝臣满脸懵,什么造反啊?又是谁造反啊?
这都几次了?
您上次敲钟,全城戒严,结果就是敲打一群文人,现在又玩狼来了?
这次又想对付谁啊!摊牌吧,说实话吧。
“二!”
朱祁钰又数了一个数字。
而有识之士却发现一个不同之处。
于谦和胡濙不在奉天殿内。
他们在哪?
难道是真有人叛乱,皇帝把于谦派去了军中?
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漠北王。
“三!”
朱祁钰站起来:“好,给你们机会,你们自己不站出来!”
“传旨,东厂、巡捕营出动!”
“再传旨,京中戒严、净街,半个时辰内,全部回家,未回家者,不论是谁,杀!”
“令京师所有商贾,从事商业的人都算,关在自己家里,不许出去,接受东厂查验。”
“敢违背者,杀!”
“令京师所有府邸,紧关其门,无诏不许开门,擅自开门私藏外人者,杀!”
“传旨,令养马军协助净街!”
一连串“杀”的命令传达下去。
奉天殿内十分肃然。
皇帝究竟要杀谁呢?
商贾?
还是……
朝臣吞了吞口水,难怪于谦和胡濙不在京,他们肯定先和皇帝通气儿了。
“既然诸卿是清白的。”
“就在奉天殿内等,看看谁能被揪出来。”
“诏令侍卫军入宫护驾!”
朱祁钰淡淡道。
这下,整个京师的天都要掀开了!
朱祁钰要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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