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被带到了这里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沛公不是常德,而是漠北王!
敲打清楚漠北王,让漠北王老老实实,为皇帝所用。
好大的一盘棋啊!
张軏自认聪明,却一直都没参透其中韵味。
真正的棋手是皇帝。
棋子是张軏,更可悲的是,这枚棋子,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推入局了,如提线木偶一般,完成所有的事,最后被踢出局。。
“微臣诓骗了陛下,请陛下恕罪!”张軏承担下来了。
他不想牵连漠北王,更不敢忤逆陛下,张家还有人活着呢,若是不听话,张家就会被斩尽杀绝!
这才是皇帝放过张懋一命的真正原因!
闻言,朱祁镇松了口气!
朱祁钰眼眸一阴,倏地笑道:“看来漠北王对朕是还是忠心的,是不是啊,漠北王?”
“回陛下,小王对陛下……忠心耿耿!”朱祁镇咬牙切齿。
朱祁钰不理会他的语气,又问他:“朕封你做漠北王,满不满意?”
“回陛下,小王满意!”
“嗯,算是有孝心的。”
朱祁钰对他的回答很满意:“既然漠北王对封号满意,对封地满意,对朕也满意!”
“而张軏又污蔑漠北王造反,不如给漠北王一个以正视听的机会。”
“拿刀来,让漠北王,亲自斩首张軏!”
话音方落。
朱祁镇猛地瞪大眼睛,皇帝让他亲自斩杀自己的亲信?
那以后,谁还会为他效力了?
这一刀,杀的不是张軏,而是他的根基!
“怎么?漠北王顾念主仆之情?”朱祁钰问。
“陛下,张軏毕竟曾为小王效忠一场,小王优柔寡断,又重旧情,敢情陛下请他人持刀!”朱祁镇咬着牙说。
他把姿态放得十分之低!
就是想残存最后一丝希望。
那些曾经他的铁杆,也许还会支持他。
“好一个优柔寡断、顾念旧情啊!”
朱祁钰笑道:“朕听说,也先把妹妹嫁给了你,还生了个孩子,有吗?”
“此乃胡说!绝对没有!”朱祁镇脸色瞬变,他绝不承认。
“朕听说,你许诺很多瓦剌贵族,回国后敕封他们为王,有吗?”朱祁钰又问。
“绝对没有!”朱祁镇快要尿出来了。
“徐有贞说过,你允诺他很多东西,这总该有了吧?”朱祁钰又问。
朱祁镇有点后悔了!
不该为了张軏,而牵扯出这么多话题来!
“怎么不回答了?”
朱祁钰撇嘴冷笑:“许彬呢?朕不是把他阉了,送到南宫伺候你来了吗?”
殿外走过来一个老太监,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陛下啊!”
朱祁钰乐了:“伺候故主的滋味不好受?”
“微、奴婢是陛下的忠臣啊!”许彬老泪纵横。
“哈哈哈!”
朱祁钰放声大笑:“漠北王,听见没有?你的铁杆,竟然说是朕的忠臣,好不好笑?”
“许彬,你说,夺门之时,漠北王承诺了徐有贞什么啊?承诺了石亨、孙镗、刘永成、张軏什么啊?”
许彬不敢说话。
朱祁镇的脸越来越白。
啪!
朱祁钰反手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好一个优柔寡断,顾念旧情!”
“要不是你优柔寡断,会有土木堡之败吗?”
“要不是你怕死,会让大明跪下吗?”
“要不是你是个废物,这江山会风雨飘摇吗?”
“现在,朕给你一个洗白的机会,你尚且不知道珍惜。”
“居然回复朕一句优柔寡断!”
“那朕就让你自食其果!”
“来人,凌迟张軏!就在这,让他看着!”
朱祁钰目光如刀。
朱祁镇被打蒙了。
刀刃落在张軏的身上,剧痛之下,张軏后悔了,早知道这么疼,就不该帮漠北王扛事了,现在后悔来得及吗?
朱祁镇更怂,死死闭上眼睛。
“陛下,臣有话说……”张軏好似是后悔了。
“朕不听!堵上他的嘴!”
朱祁钰懒得看他,在他眼里,张軏,不过是过河的卒子罢了,敲动漠北王的一颗棋子而已。
朕用你时,你是诸葛亮,不用你时,你便是死人了。
他盯着朱祁镇,厉喝道:
“撑开他的眼睛,让他看着!”
“他不是顾念旧情吗?”
“不是想维护勋臣吗?”
“想抓住勋臣的心,想二次夺门,想将朕这个皇帝推翻,他再次君临天下吗!”
“好,那就承受这个残酷吧!”
朱祁钰就盯着凌迟场景,眼珠都不动一下:“朱祁镇,你以为当皇帝,就是你那般享受?好逸恶劳吗?”
“你以为,这江山在你手上,尊瓦剌、鞑靼,惧怕安南、倭寇,就能一劳永逸了吗?”
“你以为,让司礼监和内阁斗法,就能维护住皇权了吗?”
“错!”
“皇帝是大明的脊梁!”
“这江山,是朕在撑着!”
“皇帝跪下,大明就会跪下!”
“皇帝软弱,大明就会软弱!”
“你以为每天养马、斗蛐蛐,天下就能大治了?”
“你以为把权力交给内阁和司礼监,皇位就坐得稳了?”
“错!”
“你任命的那些官员,全都是贪官污吏!”
“这江山,快被他们祸害完了!”
朱祁钰大吼:“把他的眼睛扒开,让他看着!”
“晕了就用石头敲头,不准晕,就看着!也不许吐!吐了就吃进去!”
“堂堂皇帝,这个有什么可怕的?”
“你怕了,大明就会怕!天下百姓就会怕!”
“什么都害怕,当什么皇帝!”
“朕要为大明立心、立胆、立魄,重塑金身!”
“可你呢?”
“就想当个窝囊皇帝,就想坐在金銮殿上当个应声虫,就想被天下百官关在笼子里当个吉祥物!”
“有意思吗?”
“换做朕是你,干脆抹脖子自杀算了!”
“可你不会的,朕知道,天下人都知道,你在漠北大营,给瓦剌人跪下了,承诺瓦剌很多金银财宝,朕都知道!”
“可你所有的承诺,都是一场空!”
“也先死了!”
“但博罗的脑袋还在!”
“来人,呈上来,朕今日用博罗的头,和漠北王对饮!”
说着,太监将制好的酒器呈上来。
“啊啊啊!”朱祁镇快要疯了,崩溃大叫。
他的叫声,比受刑的张軏叫声还惨。
朱祁镇刚刚闭上眼睛,太监就敲他的头,朱祁镇刚要吐,太监就往死里按住他的嘴,让他吞回去!
张軏被凌迟,他朱祁镇反而快被折磨死了。
“不、不要了……朕不要那皇位了,让给你,让给你了!求求你,放过朕吧,放过朕吧!”
朱祁镇双目无神,嘴里喃喃自语。
“让?”
朱祁钰没计较称呼问题,端起酒器,欣赏道:“漠北王,这皇位,自始至终都不是你让给朕的!”
“而是你是个废物,被瓦剌抓住俘虏了!”
“天下百官,乃至皇太后推举朕登基为帝的!”
“朕才是天下最正统的皇帝!”
“无可置疑!无可指摘!”
“如果你硬气一点,兵败被俘时,吊死在歪脖子树上,这江山就是太子的!”
“朕也绝不会抢!因为你的硬气,值得皇位传承!”
“可你没有!”
“你屈辱地活着,像一条狗一样,对着瓦剌人摇尾乞怜!”
“你连做汉人都不配!”
“何况是皇帝了!”
朱祁钰忽然大吼,从椅子上走过来,嘶吼道:“谈何让?”
“看到没有?”
他把酒器放在朱祁镇的眼前。
朱祁镇被吓到了,这酒器好像是头骨……
他、他也太残忍了!
“没错,这是也先的儿子博罗的脑袋!”
“你应该见过博罗吧!”
“看看,像不像?”
朱祁钰怪笑道:“放心,也先是死了,等朕去漠北时,会找到也先的墓,把也先挖出来,再把阿失抓来,让他们父子三人团聚!”
“到时候,朕会把三个酒器送给你,让你好好欣赏。”
“甚至,做你的陪葬品,让他们日日夜夜陪伴着你!”
“啊!”朱祁镇惨叫。
因为朱祁钰把酒器贴在他的脸上。
朱祁镇吓得跳起来:“不要,朕不要……小王不要……微臣不要!陛下,放过微臣吧!”
他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
这玩意太恐怖了!
“微臣什么都不要了,漠北王的封号也不要了,就想好好活着,活着……别折磨微臣了!”
朱祁镇崩溃大哭。
“懦夫!”
“你也是父皇的儿子,是太祖、太宗的曾孙!”
“曾经也是大明的皇帝!”
“怎么如此懦弱呢?”
“朱祁镇,若你刚才说,愿意追随朕去横扫漠北,朕都敢放你出南宫,让做个真真正正的亲王!”
“以后,朕亲征漠北,一定会带着你去的!”
“到时候,也先的墓,就让你挖!”
“男人的仇,要亲手报才痛快!”
朱祁钰盯着他:“站起来,朱祁镇,朕让你站起来!”
“不、不,我就想活着,什么都不要了,不要了……呜呜呜!”朱祁镇嚎啕大哭。
“废物!废物!”朱祁钰爆喝。
返回到主位上去。
举起酒器:“斟酒。”
“这……”冯孝担心皇帝的身体。
“无妨,一杯酒而已!”
朱祁钰让冯孝取御酒,倒满酒器,然后喝了一口,递给朱祁镇:“喝掉!”
“不、不,这、这是……!”朱祁镇疯狂摇头,想说这玩意暴戾,却又不敢说出口!
“喝!”朱祁钰不分由说,让人直接往他嘴里面灌。
朱祁镇喝完酒,哭得更凶了。
想吐,却不敢吐。
“废物!”
“微臣就是废物,远不及陛下,求陛下放过微臣吧!”朱祁镇竟然嘭嘭磕头。
他把太上皇的尊严全都丢掉了。
所剩的只是求活罢了。
可这是装的,还是真的呢?
朱祁钰让人收了酒器,冷笑道:“漠北王,朕给过你很多机会的。”
“你完全可以走出南宫,和真正的亲王一样。”
“甚至,朕可以允你参与朝政,做宗人府的宗长,为朕掌控天下皇族,享受亲王大权……”
“不、不,我就想活着!”朱祁镇坐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哭。
他哭得令人实在烦躁,朱祁钰挥挥手,让人把张軏拖出去。
“你是朕的亲兄长,你的子女,都会获封亲王的。”
“封地他们随便挑,朕都允了。”
“如何?”
朱祁钰总觉得朱祁镇在装,在保命。
朱祁镇爬起来:“陛下,微臣的儿子不求封地,能在京中活着,就足够了!”
装的!
果然是装的!
若是真崩溃了,该挑选封地才对啊,毕竟人心都是贪婪的,怎么可能说出如此条理清晰的话呢?
还知道避嫌,真是聪明。
“怎么?朕这个皇帝,如此不慈?连自己的亲侄子,也容不下吗?”朱祁钰语气一暗。
“没、没有!”
朱祁镇赶紧摇头:“孩子们还小,未到就藩的年纪,请陛下慢慢斟酌,微臣没有异议。”
装的,就是装的。
朱祁钰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漠北王城府如此之深。
当过皇帝就是不一样。
“传旨,漠北王手刃张軏,护驾有功,擢封荣王朱见潾为漠北王世子,朱见澍为秀王、朱见泽为崇王、朱见浚为吉王。”
朱祁镇瞪圆眼睛!
皇帝就是要让他和勋臣做切割,不准他再有任何羽翼,宁愿一口气封了三个王。
皆是亲王。
按照漠北王的规格,他的儿子应该是郡王,在他的封地内划分一块地为郡王。
可直接封亲王,还要挑选新封地的。
皇帝这是在传递信号,听朕的,有好处。
若不听,有你受的。
“微臣替臣子,谢陛下隆恩!”朱祁镇跪在地上。
“朕听说钱王妃有了身孕?”朱祁钰话锋一转。
朱祁镇打了个寒颤,迟迟等不到皇帝下一句话,只能请钱王妃出来朝拜陛下。
南宫没多大,皇帝驾临,一干夫人、妾室及子女都跪在殿外。
钱王妃和万夫人因为有了身孕,被特许养胎。
很快,钱王妃进来。
她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后,每日细心养胎,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参见陛下!”钱王妃语气没有之前那般尖锐。
有了孩子后,竟变得柔和很多。
“王妃怀有身孕,朕本不便打扰,但朕要收回皇后宝印、金册。”
“之前朕派尚宫局女官来收,王妃说身体不适,便迟迟尚未交还。”
“今日便一并拿还给朕。”
“尚宫局的女官也不便叨扰,王妃安心养胎便是。”
朱祁钰直截了当。
钱王妃可不识抬举,凤印、金册迟迟不交还,显然还想霸着皇后的位子。
“臣妾知错!”钱王妃不敢怠慢,让宫娥去取。
“王妃毕竟是朕的皇嫂。”
“往日对朕多有照拂。”
“朕也不想彻底没了亲戚,只不过国有国法,宫有宫规。”
“王妃意下如何?”
朱祁钰笑道。
钱王妃抬头看了他一眼,独眼中的皇帝,笑里藏刀,他不再是当初那个郕王了,也不是那个初登大宝,做事急切的景泰皇帝了。
而是今天这样一个仪态威严,处事有度,心思深邃的景泰帝了。
“臣妾不敢有异议。”
“当年之事,便如清风一般,过去便过去吧。”
“如今臣妾只想着,和漠北王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求陛下网开一面!”
钱王妃磕了个头。
朱祁钰听出来了,钱王妃的意思是说,你不祸害我们夫妇,我们夫妇也不给你惹祸。
否则,我们必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好一块硬骨头啊,真是令人讨厌。
“退下吧。”朱祁钰懒得理她。
但钱王妃一动不动。
朱祁镇不断给她使眼色,你个蠢物,总一副别人欠你的模样,却不知,皇帝根本就不吃这套!
本王了多少眼泪,让得到这一切?
却要毁在你的手里?
“陛下莫要和妇人置气。”
朱祁镇赶紧赔笑:“王妃,下去吧,照料好胎儿,才是你当务之重!”
钱王妃满脸不敢,悻悻离开。
但是,朱祁镇却盯着她的肚子,想到了什么。
朱祁钰被她弄得十分扫兴,也站了起来:“朕看漠北王身体也不太好,就让许感在身边伺候几天。”
“等到了端午,朕把你接去宫中,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过去的就让他们过去吧,如何?”
朱祁镇感动叩头:“陛下宽厚为怀,微臣感激不已。”
假的!
朱祁钰扶起他:“许感,好好伺候漠北王,朕回宫了。”
“恭送陛下!”朱祁镇目光闪烁,像是在想什么。
走到一半,朱祁钰忽然停下:“漠北王,常德犯了错,和张軏私自联系。”
“但朕没处置她。”
“她和你一样,都是朕在这世上,所剩无几的亲人了。”
“朕会善待她的。”
闻言,朱祁镇神色一凛。
这是敲打,让他引以为戒?
出了南宫,朱祁钰低头跟冯孝说:“交代许感,寸步不移,南宫任何人,必须都在监视下,绝不可与外界产生丁点联系!”
登上御辇,朱祁钰面露思考。
朱祁镇也是影帝啊。
差点蒙骗了朕呢。
回到宫里,他没进勤政殿,直接进了乾清宫,暂时不去勤政殿处置政务了。
“皇爷,又有王爷入京,宗人府住不下了。”谷有之进来禀报。
“内城不是有很多宅子吗?收拾几处出来,安顿诸王,让厂卫盯紧了。”
朱祁钰目光闪烁:“继续催还没入京的诸王,三日后端午,后天朕便要见到他们!”
“让项忠领军出京,迎一迎诸王!”
“令陈豫快速整军,然后开赴山东,接替于谦。”
朱祁钰打开锦衣卫传来的第五道密报。
是张軏交代的。
张軏在宣镇,和鞑靼的准噶尔部的阿失达成协议,引准噶尔部为外援,割让宣镇以西,所有疆域。
“宣镇和河套压力很大啊!”
朱祁钰举棋不定,京中已经无兵可派了,总不能把河南备操军派出去吧,那是威慑天下诸王用的。
削藩之前,不能动。
京中还在征募大军,是用来重建京营的,而不是奔赴边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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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