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薛厦继承了侯位,朕就赐下世券,如何?”
朱祁钰盯着皇太后看。
孙太后也盯着他,盯着他的面目表情。
终究嗤笑一声:“哼,哀家可不是常德,被你两句软和话就骗过去了!”
“那朕如何做,才能安皇太后的心?”朱祁钰又退让一步。
“想说动哀家,就得封镇儿为浙王。”孙太后提条件了。
“漠北没什么不好的。”
“朕给他挑一处好地方,面积足够大,多给他些丁口。”
“让他在那里繁衍生息。”
“他的后代也都封亲王,如何?”
朱祁钰又退让了,他必须和皇太后达成一致,不然诸王入京了,皇太后要出面的,万一说他不是先帝的亲儿子,他该如何收场?
“漠北这么好,你怎么不去漠北?”
孙太后冷笑:“浙王,半个江南,是哀家谈判的底线。”
“浙江是天下赋税重地,没了半个江南,大明江上如何存续?皇太后啊。”朱祁钰苦笑。
“那是你的事!谁让你是皇帝呢!”孙太后不屑一顾。
朱祁钰知道这老妖婆不好对付,她手里攥着的把柄,极有可能让他皇位崩溃的天大把柄。
而天下诸王入京,她这位圣母皇太后,一定要出面赐恩的。
倘若在宴会上,她直接说出那个秘密,他如何收场?
难道把天下诸王,直接杀光吗?
还有一层,因为强迁孔氏,他的名声在文人里面已经臭了。
他必须得维持住孝名。
不能再丢了孝顺的名声,那样的话,可就神仙也难救了。
他必须要和皇太后和解,让皇太后公然露面。
其实,他也没想到,强迁孔氏,会引发如此恶劣的政治影响,他低估了别人,也高估了自己。
所以仁孝的名声,一定要死死攥住。
所以,朱祁钰才弯下腰,和她好好谈谈。
“你看西域如何?”朱祁钰不肯将内地封给他。
“他把皇位都让给你了!你连区区一块浙江都不肯封给他,你算什么亲弟弟!”孙太后直接炸了。
皇帝越退让,她越明白,皇帝的弱点。
她这个嫡母的身份,就是皇帝的弱点!
“皇太后,别得寸进尺。”朱祁钰眸中阴冷。
孙太后扬起脑袋:“来,杀了哀家,一切就都不存在了,可你就要背负不孝的骂名!”
“哀家倒要看看,你背不背得起!”
“看到这身红妆了吗?”
“这是哀家和先帝大婚之日的嫁衣!”
“哀家穿着这身嫁衣,在先帝的灵位前,被他的亲生儿子杀死!”
“哀家这就去见先帝,看你如何承受天下骂名吧!”
朱祁钰赧笑:“何必呢?皇太后!”
“朕与你是一家人,朕荣养着你,你不是想要这后宫权力吗?”
“朕给你,以前你是怎么当皇太后的,以后还怎么当,如何?”
他又退一步。
孙太后倏地笑了起来:“好久了,你一直都压着哀家,终于,哀家等到这一天了,你来求哀家了!”
她走到朱祁钰面前,扬着头看着他:“你敢把哀家怎么样!”
“你是朕的嫡母,朕不敢怎么样。”朱祁钰退后一步。
孙太后往前一步:“你不是喜欢打哀家吗?来呀,再打哀家!让先帝看看,他的儿子,欺辱嫡母!不为人子!”
说着,扬起手,直接一个耳光甩在朱祁钰的脸上!
啪!
朱祁钰抓住她的手腕,语气阴冷:“皇太后,何必撕破脸呢?”
“哀家和你的脸,早就撕破了!”
“现在是你有求于哀家,哀家有事,你的皇位不稳!”
孙太后死死盯着他:“放开哀家,让哀家打你!打了你,说不定哀家心情一好,就放过你了!”
啪!
回应她的,却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敬酒不吃吃罚酒!”
朱祁钰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把她打翻在地上。
然后端坐在椅子上,语气凌厉:“朕本来不想和你翻旧账了!”
“可你非要逼朕!”
“皇位不稳?”
“朕倒要看看,如何个皇位不稳?”
孙太后趴在地上,人都懵了,万没想到,皇帝怎么还敢打她?
他难道不担心天下诸王不肯入京吗?
诸王入京,难道不担心哀家说出那个秘密吗?
他就真就不担心,背负不仁不孝的骂名吗?
他什么还敢打哀家呢?
可朱祁钰直接质问她:“朱见济是怎么死的?说!”
孙太后脸色一白,立刻翻过头,不敢看皇帝的眼睛。
但是,朱祁钰直接捏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脑袋:“朕问你,朕的太子是怎么死的?”
“病、病死的!”孙太后仰视着皇帝,那种被支配的感觉,又回来了。
“你敢不敢当着先帝的灵位发誓?先帝的亲孙,朕的太子,朱见济是病死的?”朱祁钰使劲捏着她的脸。
“啊!疼!”
孙太后脸颊剧痛。
“敢不敢!”朱祁钰厉喝。
孙太后只说脸颊疼,不肯正面回应。
“疼?”
“朱见济死的时候,他不疼吗?”
“那是朕的儿子!亲儿子!”
“一国太子,说没就没了!让朕这个皇帝,变得没了儿子的绝户!天下人怎么看朕的?”
朱祁钰死死盯着她:“皇太后,朕本来不想和你算账了,可你逼朕!”
孙太后想摇头,但朱祁钰手劲儿特别大,她脑袋动不了。
脸颊上,出现几道血痕。
“朕再问你!”
“寿康的病,是怎么来的?”
“你心里没数吗?”
朱祁钰眸中厉芒闪烁:“汪氏,是谁的人!你都忘记了吗?”
“用不用朕一件一件,给你复述一遍呢?”
“用不用?你还在逼朕!”
朱祁钰两只手狠狠抓着她的头,使劲磕在椅子上。
嘭嘭,磕了几下。
然后像拔萝卜一样,将她拔起来,近在咫尺,眼睛死死盯着她:“这些朕都忍了!你却还在逼朕!”
孙太后妆容了,看向朱祁钰,眸中只剩下恐惧。
“想要浙王是不是?”
“那朕马上下旨,赐死他!”
“去阴间,当浙王去吧!”
朱祁钰的吐沫星子喷在她的脸上:“朕杀死他,最多麻烦一点,大不了先不诏诸王入京了,晚几年再诏,又能如何?”
“你以为这天下是谁的?”
“是朕的!”
“信不信,朕一道圣旨,就能杀了于谦!”
“朕一句话,就能让胡濙去死!”
“便是先帝,也没有朕的权力大!”
“朕想杀谁,便杀谁!”
“倘若朕不要了名声,把你拉到奉天殿,当着天下人的面,杀了你又如何?”
孙太后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傻了。
“你在骗哀家……”
“骗?试试啊!”朱祁钰冷笑,松开了她的头。
孙太后赶紧摇头。
难道皇帝的权力,真的被宣宗还大?
宣德朝时,宣宗皇帝想杀谁便杀谁,谁敢说个不字?
可正统朝就不一样了,虽然她政治格局小,但也知道,三杨主政时,皇权急剧缩小。
张太皇太后病逝之后,皇权更是制衡不了臣权。
臣权急剧膨胀。
朱祁镇不可谓不想夺回皇权,好不容易斗倒了杨士奇,奈何他只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一场土木堡,连皇位都丢了。
“陛下,哀家错了!”
孙太后认错了。
她怕了!
若皇帝说的是真的,他真有宣宗皇帝的权力,那么想杀她,想杀漠北王,不过一句话的事!
一点都不麻烦!
可皇帝什么时候拿回这么大的权力的?
他只是个废人啊,连皇儿都没拿回来的权力,他拿回来了?
她不敢赌。
“这是你认错的态度?”朱祁钰看向她。
孙太后又回到了被支配的恐惧,慢慢跪在地上,将头主动放在朱祁钰的手上。
“你说说你,为什么总要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呢?”朱祁钰抓住她的脸,使劲掐。
孙太后忍着剧痛,眼泪冲了妆容。
“浙王,想的可真美啊!”
“他配吗?”
“做了俘虏的皇帝,就该去死,全了大明的名声!”
“可他没有,苟延残喘地活着,居然还妄图夺门复辟,疯了吧?”
“这样的人,配做浙王吗?”
朱祁钰忽然发现她妆容精致,目光一寒:“你打扮得枝招展干什么?是要去见先帝吗?”
把她的头提上来:“你要是想去见,朕就成全你。”
孙太后赶紧摇头。
她活着,朱祁镇才能活着。
她懂了。
“凭你手上的那点东西?就能让他当浙王吗?”
朱祁钰盯着她:“想当然的蠢货!”
咕噜!
孙太后吞了口口水,满脸惊恐。
“那点东西,只够你在宫中,好好地活着!”
朱祁钰轻轻拍她的脸颊:“你害死朱见济、害死寿康的罪,朕都饶了你了。”
“是真的想让后宫安稳。”
“朕的心,和你的不一样,你只想着自己享受,却不问大明江山。”
“朕想让大明百姓过好日子,想光复蒙元疆域,想做这千古一帝!”
“所以,很多事,朕都忍下来了!”
“可你不知好歹呀,要浙江给漠北王当封地,你怎么不让朕把皇位让给他呢?”
“你脑子里,都是屎吗?”
朱祁钰越拍越用力。
孙太后脑袋很痛。
“朕想把你们当成一家人,可你们三番五次的算计朕!”
“你以为凭你几句话,就能动摇朕的皇位吗?”
“你以为,凭你的小心思,就能阻止朕,诏天下诸王入京吗?”
“你以为,就凭你们娘俩,势单力薄,就能夺回皇位吗?”
“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皇太后!”
朱祁钰把她的头推到一边去。
慢慢站起来。
把脚踩在她的脸上:“就像现在,朕踩着你,也踩着整个大明江山!”
“这江山,都是朕的私产!”
“这江山上活着的人,也都是朕的私物!”
“都是朕的!”
“朕想杀谁便杀谁!”
“朕想赐谁什么,便赐谁什么!”
“朕不给,你们谁也不能要!”
“朕给了,你们不想要也得接着!”
“皇太后,朕就当着先帝的面,也敢这般!”
“你能奈朕何!”
朱祁钰踩着孙太后的脸。
孙太后崩溃大哭,想当年,宠冠六宫的孙皇后,号称大明第一美女的孙太后,此刻却只能无能地痛哭。
朱祁钰抬开脚,重新坐在椅子上:“你若还想让漠北王活着,就乖乖听话。”
孙太后慢慢爬起来,像个奴婢一样,跪着,恭听圣训。
“朕也不想咱们这一家人,彻底分崩离析。”
“让天下人笑话。”
“你想要这富贵,就配合朕演戏,母慈方能子孝,母不慈,儿子谈何孝顺?”
“漠北王、常德,都是朕的亲兄姐,朕会妥善安置他们的,不必你操心。”
“明白了吗?”
说了半天,见孙太后没有回应,朱祁钰看了她一眼。
“哀家明白。”孙太后万分委屈。
她不敢再拿那个秘密威胁皇帝了。
那是保命的啊,不是求富贵的。
这一刻她才明白。
“在朕面前,你该自称什么?”
孙太后又想到了那被支配的恐惧:“奴婢,奴婢明白!”
朱祁钰嘴角翘起:“在朕面前,你永远就是个奴婢。”
孙太后只是哭。
“收回你的眼泪,穿着嫁衣,却总哭,是朕欺辱你了吗?”朱祁钰目光森寒。
“陛下没有,是、是奴婢爱哭。”孙太后还是止不住。
“你该叫朕什么?”朱祁钰问她。
“皇爷!”
孙太后的最后一丝尊严,都被彻底踩在朱祁钰脚下了。
“这才对嘛,朕是天下人的君父,你不该委屈。”
朱祁钰淡淡道:“但你终究是皇太后,论治理后宫,你要比太后强得多,唐贵妃也远远比不上你。”
“朕会让你重新治理后宫,但你该知道,要为谁卖命。”
考验!
这是皇帝的考验!
孙太后瞳孔一缩,这哪是让她治理后宫啊,而是让她去得罪人!
对,宫里都是官小姐,并不好管。
唐贵妃不想做这个恶人,那么恶人谁来做呢?
吴太后不做,只能她这个孙太后来做了!
皇帝是让她自绝于天下!
将最后一点名声,都葬送进去。
到时候,她就是提线木偶,皇帝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嗯?”
朱祁钰看向她:“不想要?”
“奴婢想要。”孙太后哭着说。
“那还不谢恩?”
“奴婢谢皇爷隆恩!”孙太后哭得更凶了,何其屈辱。
“常德的夫婿,朕会好好挑选的,毕竟是朕的亲姐姐,总要嫁得好嘛。”
朱祁钰让她起来,缓缓道:“漠北王那边你也不必担心,你活着,他就过得好。”
“他的儿子,朕会视如己出,封亲王爵的,女儿封公主,毕竟都是朕的亲侄子、亲侄女。”
“朕在民间的名声越来越差了。”
“若是再背负不孝的恶名,怕是漠北王又要蠢蠢欲动了。”
“所以,若让朕知道,有不好的苗头。”
“朕只能施以辣手了,先送漠北王上路,再送漠北王所有儿子上路!”
朱祁钰目光一闪:“然后送天下诸王上路!”
“这天下,就剩下朕一个姓朱的,这江山还是朕的。”
“孙氏,你千万不要逼朕。”
“千万不要逼朕发疯!朕发疯起来,可六亲不认了!”
噗通!
孙太后又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那就配合朕演好戏,你能被荣养着,朕也能安稳地坐着皇位,朕与你井水不犯河水。”
朱祁钰站起来,走到先帝灵位前:“朕可以当着先帝的灵位发誓,只要你为朕着想,朕就让你安享晚年,也绝不动漠北王,一根汗毛!”
孙太后瞪圆眼睛。
皇帝真的害怕,她在诸王面前胡说八道。
所以,皇帝才苦心造诣地说服她。
皇帝知道自己没有信誉,直接对着先帝灵位发誓。
“皇、皇爷,真的吗?”孙太后眸中闪烁着希冀,她是信这个的。
“朕一直都在说,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不好吗?”
“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朕不计较了,你们的富贵,朕都能满足。”
朱祁钰叹了口气:“你们怎么就不信朕的话呢?”
“这些年,朕如何奉养你的?忘了?朕如何对漠北王的?不好吗?”
“回到以前吧,皇太后。”
孙太后眸中闪烁着贪念:“那你能给镇儿换个封地吗?”
“你看上哪了?只要不过分的,跟朕说,换!”朱祁钰笑着说。
孙太后都傻了,皇帝为什么这么好说话呢?
他一定有目的!
图什么呢?
定时!求订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