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你什么都不能做,趁早回家种田,别碍着朕的眼!
西华门。
东华门尚在建造,朱祁钰坐在门洞子里。
十几个挑出来的商贾代表跪在地上,四周禁卫戒严。
“朕诏你们来,是想跟你们聊聊,不必拘束。”朱祁钰没让他们起来。
十几个商人,虽是各大商帮的支脉,那也是家资巨万之辈,此刻却只能恭恭敬敬地跪在石板上,恭听圣训。
“你们来京中,也有一段日子了,却没在京中置办商业,是何原因啊?”朱祁钰问。
“启禀陛下,草民等刚来京中,不了解京中环境,所以迟迟未置业从商。”
说话的叫马瑞,出自徽商,他来京中,已经做好了被当成肥羊的准备,哪有心思做生意啊,就等着皇帝兜头一刀呢。
“那现在了解了吗?”朱祁钰却听出他语气中的敷衍。
“这……”
马瑞不太敢说。
“怎么?朕是吃人的老虎吗?这般怕朕?”朱祁钰语气一沉。
马瑞赶紧磕头谢罪,连说不敢。
“说!”朱祁钰语气冰冷。
“草民本在庐州府经商,不太了解京中环境,近来又因为水土不服,生了场大病,所以迟迟不知道该做什么买卖。”马瑞战战兢兢道。
“伱在庐州府做什么啊?”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草民是做茶叶生意的。”
“那在京中也做茶叶生意便是,京中巨富者不知凡几,有什么货物,都能贩售出去,不必担心,做你们老本行即可。”
朱祁钰这话,可让商贾们惊住了。
啥意思?等我们置了业,再收割我们?
“陛下,您、您这……”马瑞想说,您不杀我们了?
“怎么?你以为朕千辛万苦,诏你们进京,是为了杀人?”朱祁钰直言不讳。
“草民绝无此意,请陛下恕罪!”马瑞不停磕头。
“朕跟你们直说吧。”
“诏天下商贾入京,是希望繁荣北方经济。”
“想必你也知道,朝堂在打仗,打完了仗,就要重建,是需要你们商人的。”
“所以朕才千辛万苦,把你们诏入京中。”
朱祁钰笑道:“朕纳闷了,你们为何会这般想呢?朕诏尔等入京,就是要杀人?”
你之前做了什么事,心里没数吗?
马瑞可不敢直说,不停磕头,坚持称没有。
“哼,若是这样想的人,未免太狭隘了,朕是暴君吗?”朱祁钰忽然问。
马瑞也不敢看皇帝的脸色,瑟瑟发抖道:“陛下是仁君,绝不是暴君!”
其他商贾跟着附和。
可是,却迟迟没得到皇帝的回应。
西华门前,诡异地寂静。
“诽谤君王,是尔等贱籍配做的事吗?”朱祁钰陡然一喝。
马瑞这才回过味儿来,商人是贱籍,哪有资格评价皇帝啊!
“陛下饶命啊!”马瑞等商贾嘭嘭嘭磕头。
有胆小的,已经吓尿了裤子。
“每人杖十!”
朱祁钰目光阴冷:“朕是君父,揣测天心是什么罪啊?没读过大明律吗?”
“评价君父,是要杀头的!”
“知道吗?”
“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敢评论君父?朕是你们能评价的吗?啊!”
十几个商贾,都被吓得尿了裤子。
评价君父,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都怪马瑞,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把我们都坑死了!
阁部重臣看了眼皇帝,直翻白眼,是您让人家评价的嘛,结果板子落人家头上,你这也太霸道了!
可他们不会为商贾求情的。
嘭!嘭!嘭!
木杖落在商贾身上,痛在心上,却不敢叫出声来。
幸好,来之前写好了遗嘱,可是族人都要被杀光了,遗嘱谁去看呢?
十杖打完,商贾们都趴在地上。
太监踹了他们一脚,让他们跪好了,他们只能强忍着剧痛,跪在硬石板上,规规矩矩。
过了半晌,才传来朱祁钰的声音:“罢了,朕乃是仁君,便不追究此罪了。”
“记牢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在心里也不可诽谤君上!”
“你们的一切,都是朕赐下来的,你们该知道感恩。”
“朕赐你们死,那也是皇恩!”
“明白吗?”
朱祁钰玩弄人心。
“草民等深感皇恩深重,谢陛下饶命啊!”十几个商贾嚎啕大哭,躲过一劫啊。
“高兴不该笑吗?为何要哭!”朱祁钰陡喝。
商贾们赶紧收了眼泪,规规矩矩跪着,一动不敢动。
真的是伴君如伴虎啊。
“还算听话。”
朱祁钰缓缓道:“朕诏你们来,是要鼓励你们在京中置业的。”
被杀威棒打了一顿,哪个商贾还敢违背皇帝的意愿啊!
阁部官员看在眼里,算明白了,皇帝是真不要名声了。
跟衙门差役一样,先给人家一顿杀威棒,再审案子,是非黑白全都攥在官员手里,就看谁送礼够多了。
“朕知道,你们只是家中的旁支旁系。”
“那些主宗,都隔岸观火、冷眼旁观呢!”
“但用不了多久,他们都要进京了,朕已经派大军出京沿路剿匪,他们敢不进京吗?”
“不过,你们比他们早,手里又有本钱。”
“你们比他们听话,朕便赐恩给你们。”
“京中、山东、宣镇,都可以去投资,朕不限制。”
马瑞等人都听傻了,您支持我们从商,为何打我们一顿杀威棒啊?
“也不必惧怕皇家商行,虽是挂着皇家的名声,但和你们也是公平竞争,朕不会偏向他们的,安心便好。”
朱祁钰缓缓道。
商贾们都听傻了,都是大好事啊!
用十杖,换来这么大的便宜,划算啊!
他们虽是各地商帮中的旁支别脉,手里也都有是有钱的,又世代经商,经验丝毫不缺。
皇帝给他们机会,他们也能做起来,丝毫不比主宗主脉差。
朝臣却了解皇帝的套路,打了巴掌给了甜枣,之后才是皇帝要做的事情。
“敢问陛下,京中什么生意,草民等都可以做吗?”一个苏商小心翼翼问。
“当然,不设限制,随便做,只要正当经营即可。”
朱祁钰看向他们:“还有什么疑虑吗?”
马瑞等人蠢蠢欲动,有也不敢说啊。
“既然没有,就按照朕说的。”
朱祁钰懒得废话,话锋一转:“诸位,朝堂经常转运银两,十分不方便。”
“所以朕打算开一个票号,用银票取代银子,方便转运,节省开销,也是方便天下商贾。”
票号?
原来皇帝是想做票号啊!
朝臣顿时明白了,皇帝要废宝钞,改用票号,以后发俸禄,会不会直接发纸啊?
“陛下,草民等不是做票号生意的呀。”马瑞可不想瞎掺和。
其他商贾跟着附和。
“你们做什么生意的,不重要,重点是知道朕要做通行天下的票号,即可。”
朱祁钰瞥了眼马瑞,你可真是一点不懂得体谅皇帝之心啊,处处打断朕的话?
没错。
朱祁钰就是想发行银票,节约运输成本。
东厂正在查宣镇线的驿递系统,已经查出了苗头,虽然只是苗头,朱祁钰却看到海量的银子、粮食进入了这些人的口袋!
他之前就想做银行,用天下银子,缓解中枢财政压力。
可迫于无奈,做不下去,就从票号开始。
像马瑞这等商人,对皇帝的宏图伟业不感兴趣,他们就想安安稳稳地赚小钱,做个快乐的小商人。
所以,朱祁钰得逼一逼他们。
“怎么?不能支持朝堂吗?”朱祁钰目光一阴。
马瑞打了个哆嗦,后背剧痛,让他清醒了,在皇帝面前,他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草民支持,草民支持!”马瑞吓坏了。
所有商人跟着磕头。
“支持就好办了。”
朱祁钰站起来,没走到太阳底下去,太晒了:“朕打算要开几个票号。”
“一个以朝堂的名义开,放在户部下面;”
“一个以皇家商行的名义开,放在皇家商行里面;”
“再开一个,以朕的个人名义开。”
“朕要开的票号,不是让你们放印子钱,祸害老百姓的,而是为中枢转运物资出力的!”
“以朝堂、皇家商行名义开的票号,无须跟你们说。”
“以朕名义开的票号,朕打算给你们沐浴皇恩的机会,每家每户,往里面投些钱……”
没想到啊陛下,您在这等着呢!
上次是直接开杀,这次来软刀子了!
您这抢劫的方法,一次比一次高明,服了!
张凤偷偷竖起大拇指,有点羡慕耿九畴了,若这票号开起来,户部就有了活钱入账,日子就过得舒服了。
马瑞等都是商贾啊,论经商,皇帝的脑子哪有他们转得快呀,一听就知道,又被当成肥羊,宰了。
“建成票号,对你们经商也有好处!”
“你们来来往往,在南北直隶经商,难道不需要转运吗?”
“有了票号,直接随身带着银票就好了。”
“再说了,朕让你们入股,以后是有收益的,是降恩于你们,难道你们不想受朕的恩赏吗?”
朱祁钰语气阴鸷。
“草民愿意入股!”马瑞赶紧道,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不过,若是让他们入股票号,只要肯公平公正,还真有利可图。
“这家票号就叫四海票号,朕拆分成一百万股,一股一千两银子,你们每家摊摊,多占些股份。”
马瑞差点绝倒!
票号拆分成一百万股,一股一千两?
您怎么不直接抢呢!
“这天下商贾,每家必须占股,至于多寡,则由宫中计相来定,家家必须买进,到时候按照占股比例年底分红。”
朱祁钰要狠狠来一刀。
他要做很多事,都缺银子啊。
张凤暗自咂舌,还是您来钱快!
“朕对票号不懂,你们举荐些人才上来,进入票号,为朕经营。”
朱祁钰踱步道:“这票号,是正经生意,做的是一个信誉。”
“丑话朕说在前面,谁敢坏了朕的信誉,朕就杀了谁九族!”
“更不许什么放印子钱,那是逼百姓为奴为仆的恶事,票号不许沾,票号也不是当铺,就是规规矩矩的票号!”
“别看你们成为了股东,但这票号怎么经营,是朕说了算,是大明律说了算!”
“票号成立后,你们家里的银子,都拿出来兑成银票,不许放在家里!”
朱祁钰厉喝:“放心,不止你们,朕、百官的银子,都会放在票号里!”
“以后天下百姓的银子,也都会放在票号里!”
嘶!
马瑞等人浑身发软。
皇帝这是强抢天下人的钱啊!
都放在票号里,万一有一天兑不出来了,会怎么办?
难道凭着他们,造反吗?
“放心,朕不会自毁长城的,这江山是朕的私产,朕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朱祁钰冷喝:“经营票号,最重要的就是信誉问题。”
“不管是何时何地,拿了银票就得给通兑,至于如何防伪,是中枢的问题,无须尔等商贾操心。”
“回去,就想清楚,要买四海票号多少股份。”
“怀恩,你先来做四海商行的提督太监,你来管着!宫中的计相随你抽调,对外也可以招揽计相。”
“退下吧。”
朱祁钰懒得再看这几个商贾,看向张凤等人:“诸卿随朕去勤政殿。”
路上,张凤等人窃窃私语。
进了勤政殿。
张凤率先道:“陛下,微臣担心这票号在京外开不下去。”
“怎么讲?”朱祁钰换上轻松的语气。
他对天下商贾实在没有好感。
圣旨下了快一个月了,乖乖听话来到京中的十不足一,要不是借着镇压诸王派军出京,他们肯定不会入京的。
今天只是打了顿杀威棒,没直接杀人,已经够意思了。
“陛下,微臣以为原因有三。”
“其一,这票号在江南一直都有。”
“朝堂开的话,江南士绅必然暗中使坏,而且民间票号暗地里放印子钱,多少穷苦百姓,闻听票号就心惊胆寒,中枢应不应该背锅?”
“其二,通兑银子,您收不收通兑费?若是不收的话,票号以什么收入?如何支撑?若是收的话,商贾愿不愿意使用银票?银票如何防伪?”
“还有就是银子保管的问题,京内还好说,全国这么多城市,转运银子要多少钱?还有就是如何监管?若派太监进去,会不会又演变成皇店?”
“其三,这票号归户部,是官家的,还是民间的?若是官家的,封不封官职?中枢又要增加多少开支?”
“陛下设票号,仍需转运银子,只是方便天下商贾,能收到什么好处呢?”
张凤条理有序,说得不错。
朱祁钰微微颔首:“起来,都说到点子上了。”
“朕先说说建这票号的初衷,老太傅身体不好,告假回家了,都记下来,给老太傅过目,事后问询他的意见。”
“朝堂开票号,自然要取缔民间一切票号。”
“张凤,你人在中枢,能看到民间放印子钱泛滥,可见是知道民间疾苦的。”
“朕之所以要开票号,就是要收天下当铺入中枢,不许民间私开当铺,更不许收这印子钱!”
“这印子钱,九出十三归,朕不想细说了。”
“但这是最害人的东西!”
“朕要清除天下当铺,断了民间的印子钱,就从票号开始。”
朱祁钰看到张凤等人不解,解释道:“通兑银两,只是开始,无非是树立良好的信誉罢了。”
“这是朕设票号的初心。”
“你说的很对,这票号只做通兑业务,是完全亏本的。”
“朕是这样想的,朕的四海票号,为朕私人票号,由太监管着;”
“朝堂的票号为官方票号,由户部管着,设官员;”
“皇家商行的票号,为朱家人的票号,也是私人票号。”
“朝堂的票号,由户部和内帑共同承担银两,就叫大明票号。”
“通兑费是要收的,毕竟转运、保管银两都是要钱的,至于收多少,由户部的计相算出来,呈报上来,朕再决定。”
“至于如何防伪,朝堂要好好考虑一番,什么东西有利可图,就会有人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做!”
“防伪问题,要解决,解决了才能开票号,此事再议。”
说到这里,朱祁钰站起来,在地上转了两圈:“冯孝,内帑还有多少钱?”
冯孝看了眼朝臣。
“无妨,说。”朱祁钰一向节俭,自己都舍不得,有什么不能说的?
“皇爷,若算珠宝的话,大概还有五百万两。”
嘶!
皇帝是真能折腾啊,这才一个月来月,了三百多万两?
败家也没您这样败的!
偏偏这些钱,都撒在地方上了。
“朕出三百万两吧,户部也出三百万两。”
朱祁钰这次宽容了:“股份朕占六成,户部占四成,现在没钱没关系,先用朕的,等户部赚了钱,再还给朕,那一成算作利息了。”
四海票号,靠天下商贾就有多是钱了,无须内帑出钱。
他没预留出皇家票号的银两,显然,也等着别人出钱。
“陛下,宫中/朝堂各出一半,自然该五五分成才是。”耿九畴不干了。
他这个户部尚书,得攥住户部的口袋。
“那你有钱吗?”朱祁钰问他。
“没有。”耿九畴也老实。
“那不就得了,朕借给你们三百万两,等秋赋收上来,再还给朕,算一成利息,高吗?”
耿九畴看了眼内阁,嘟囔道:“陛下刚说要废除印子钱……”
“朕这是印子钱吗?”朱祁钰急眼了。
耿九畴吓得跪在地上,却仍在坚持:“大不了还些利息,也不能吃掉一成啊,按照四海票号算的话,那一成可是海量的银子!户部不肯让这一成!”
“行,那你自己去借,能借到三百万两当准备金就行,朕不管了,成吗?”朱祁钰生气了。
耿九畴死活不吐口。
张凤、王伟抬头望天,天气不错呀,显然在说,必须平分。
“成,朕不跟你们争了,就平分,收上来秋赋,你们给朕利息便好。”朱祁钰退让一步。
耿九畴立刻前进一步:“陛下,您内帑就有五百万两银子,还都是珠宝,如何借给户部三百万两呢?”
朱祁钰瞪着他,没完了是吧?
朕想骗你们点钱,就这么难吗?
个个都这么精?
“陛下,微臣是户部尚书,这账得算得清楚呀,不然微臣没法向陛下交代!”耿九畴来劲了。
跟皇帝掰扯,然后跟皇帝交代,你这玩得溜。
把朱祁钰怼得哑口无言,他想空手套白狼,套个利息赚赚。
“你赢了,利息朕也不要了!”
朱祁钰气得坐在椅子上。
耿九畴赶紧磕头请罪,张凤朝他竖起大拇指,死要钱的碰上个死抠儿的,精彩。
“大明票号、皇家票号、四海票号成立,民间就不允许出现其他票号了。”
“至于商人不愿意通兑费,那就由不得他们了。”
“强制不许民间银两转运,一经发现,银两没收归公,本人服三年夫役!”
“由……刑部负责吧!”
朱祁钰瞥了眼俞士悦:“阁部、通政司、都察院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就刑部每天优哉游哉,朕掏钱养着你们,是养老爷子的吗?”
“微臣有罪!”俞士悦吓得一抖,跪在地上嘭嘭磕头。
“刑部也该动弹动弹,为朝堂出分力,为朕分分忧!”
朱祁钰看着他:“每次朕和阁部商量国家大事,你都一句话没有,这次不提刑部,朕都忘记了,你还是个刑部尚书呢?六部还有刑部呢!朕都忘了!”
俞士悦冷汗涔涔,不明白皇帝为何把怒火撒在他头上。
“你说说,你能做什么?”
朱祁钰莫名其妙想起来,这俞士悦之前投靠过他,然后又跳反了,这段日子一直装死。
提起来就火大,一点用没有,尸位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