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阁老!”朱祁钰幽幽目光,又看向了林聪。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收林聪、俞士悦为己用,还要插手都察院。
罗通只是一条枉死的鬼,谁让他是太上皇的人了,死得不冤枉。
嘭嘭嘭!
林聪绝望的磕头:“臣对陛下矢忠不二,愿意努力,成为陛下的狗!”
“哈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虚扶:“林阁老快快请起,此话朕爱听,你要好好努力,为朕卖命,才能变成朕的狗!”
“对不对啊?诸位爱卿!”
朱祁钰环视一周。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是他们心中的神圣。从场场考试中杀出来,脱颖而出,高中进士,为的就是成为人人敬仰的文臣,又在官场上厮杀多年,才位极人臣。
此刻却仰视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帝告诉他们,你要好好努力,才能成为朕的狗。
现在的你们,连朕的狗都不如!
“朕要诏李实回京,由李实担任左都御史,韩雍和轩輗做右都御史,原右都御史萧维祯,迁为鸿胪寺寺卿。”
朱祁钰暴露了真正目的!
景泰七年之前,都察院三足鼎立,李实、罗通和萧维祯,同为右都御史,三人互相牵制。
景泰六年李实丁母忧,都察院稳定格局失衡,为了避免罗通和萧维祯互相攻讦,景泰七年秋,内阁推举罗通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执掌宪台。
朱祁钰之所以要召回李实,是因为李实和朱祁镇有仇!
李实是奉迎太上皇回京的使团使者,他第一次出使时,据理力争,把也先气得恨不得杀了他,迎回太上皇失败;第二次出使,他又据理力争,减少进贡数量。
可以说,当时在瓦剌大营的朱祁镇,最恨的人就是李实。
而轩輗和韩雍,都是干练之才。
“林阁老,李阁老,可有异议啊?”朱祁钰笑眯眯问他们。
“臣无异议!”
群臣跪下,罗通的尸体还没凉呢,谁还敢跟你对着干啊?
这些人心里日狗,发誓这辈子都绝不再进勤政殿一步!
勤政殿绝对有毒!
前几日死了那么多太监,今日又杀了罗通!
这殿名不吉利!
“既然诸卿无异议,就这样做吧。”
朱祁钰又问了一句:“许彬的副使人选可选好了?”
众人心里一突,不会又要送谁上路吧?
许彬可被皇帝用绝了。
“跪安吧。”朱祁钰又蹦出一个新词。
李贤等人都是饱学之士,眼珠子一突,皇帝真是要把大臣当狗使唤啊!
跪安?
堂堂士大夫,岂能如此不要脸皮。
本来他们屈辱地要退出去,冯孝却趴在李贤耳朵边,嘱咐了一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贤跪着,咬着牙喊。
张凤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死了的罗通,也跟着高呼。
朱祁钰面露满意之色。
看看鞑清,把文臣当狗,灭亡后文臣不还心心念念着鞑清?
大明把文臣供起来,结果怎么样?把皇帝当猪狗,有了新主子就愉快地抛弃了大明。
呸!都是贱皮子!
朱祁钰面沉似水:“许彬还没出京吧?去诏许彬,朕要见他。”
“是,皇爷。”
“收拾收拾。”
朱祁钰站起来踱步:“告诉舒良,匀出点钱给卢忠,办事要快些,缇骑的架子要尽快搭建起来。”
“金忠那边也要加快脚步,时间紧迫啊!”
又嘱咐几句,朱祁钰才坐下:“宋伟在门外候着呢吧?让他们进来吧。”
朱祁钰还要看看,季安、刘纪、赵胜等人到底是什么路数。
……
出了宫门,林聪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在。
只是脸上还有血,但他知足了。
脑袋还在。
看看罗通,人死了不说,还被赐姓嘎哈,家族都毁了,人还不能安葬在汉地,去捕鱼儿海……
上了自家轿子,他整个人还是懵的。
啪!
忽然,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坏了!中了陈循老狗的圈套了!完了完了,皇帝这回非杀了我不可!”
西华门前。
国子监的监生再次聚集。
在西华门哭谏。
消息传入宫中,朱祁钰正在训话,登时脸色一沉:“这些又闹什么啊?”
“回禀皇爷,监生对东厂掠夺民脂民膏不满,请求皇爷罢黜厂卫,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覃昌低声道:“皇爷,宫外还传来消息,说有人在通政司门前京控!”
朱祁钰皱眉,朕刚要重启通政司,就有人给朕添堵了?
“谁来告御状啊?”朱祁钰挥手让宋伟带人退下。
他也看不准刘纪、赵胜等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奴婢听说,是张仁孝的弟弟,叫张仁礼,带着张仁孝遗孀,在通政司门前告御状。”覃昌的消息来自东厂。
朱祁钰来了兴趣,喝了杯茶问:“告谁啊?”
“奴婢不敢说!”覃昌刚到御前伺候,还没摸清皇帝的喜好。
“说,朕赦你无罪。”
“告您!”
噗!
朱祁钰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指了指自己:“告朕?”
“告朕什么?”他满脸诧异。
“告您无故杀人,说张仁孝是死在了您的手中。”覃昌低声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朱祁钰下意识想到那几个活着的商人!
当时覃昌还没来,他并不清楚实情。
“通政司那边怎么说?”朱祁钰不动声色问。
“那边不敢受理,内阁给宫里递了牌子,要请示您!”覃昌低声道。
“哼,这哪是请示朕啊,是怕朕否决了通政司的请示!”
朱祁钰冷笑:“现在谁在当通政使?”
“回禀皇爷,王复为通政使!”覃昌做了功课的。
“原来是王复啊,朕记得他,他是正统七年的进士,与李实、赵荣(不是沂城伯,两个人,历史重名的特别多)、杨善一起迎回的太上皇嘛!前几年继母丁忧,回来后,朕提拔他做的通政使,对,朕记得!”
朱祁钰抱手环胸,手指轻轻击打手臂,琢磨着这个王复,是不是朱祁镇的人,可不可用?
覃昌不敢打扰皇帝,低着头在一旁候着。
他身边还站着原乾清宫太监方兴,他眼中流露出嫉妒,嫉妒覃昌得到皇爷的欢心。
“覃昌,你说这个王复是谁的人?”朱祁钰问他。
覃昌跪在地上:“奴婢不知,不管胡乱揣测。”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曹吉祥来了吧?让他滚进来。”
很快,曹吉祥点头哈腰地进来,跪在殿正中间磕头行礼。
他跪的地方还有血迹,但他不在乎。
“曹吉祥,朕有几件事要问你。”
朱祁钰先问他:“季伯家奴,你有印象吗?”
曹吉祥一愣,摇了摇头。
“刘纪、赵胜呢?”朱祁钰又问。
“奴婢没有印象,这几个皇爷怀疑是太上皇的人?”曹吉祥小心翼翼问。
“没有,随便问问。”
朱祁钰反而一头雾水,曹吉祥是朱祁镇的暗子,不可能不知道朱祁镇的布置啊。而且曹吉祥不敢骗朕,他知道的话也不敢隐瞒。
难道是两条线?
那刘纪、赵胜等人的这条线,攥在谁的手里呢?
“王复是谁的人?”朱祁钰又问。
“回禀皇爷,王复可以皇爷的人,也可以是太上皇的人。”曹吉祥必须展示他的价值,才能摆脱困境。
“别绕弯子,直说!”
曹吉祥磕了个头,才说:“王复此人声实茂著,是干练之才,奴婢以为皇爷可用,但不可信之。”
就是说,王复不是太上皇的人,而是文官的人。
那通政司暂时交给他可以,时间久了就不行了。
“告诉王复,受理御状吧,朕是千古仁君,坐得直行得正,让他们查吧,别寒了人心!”
朱祁钰让人去传口谕。
“起来吧。”
朱祁钰缓了口气,幽幽问:“朕听说,你信佛?”
曹吉祥刚站起来,又跪在地上:“奴婢什么也不信,只信皇爷!”
“说实话!”
朱祁钰诏许彬进宫,就是想搞清楚仝寅是什么路数,他总感觉不太妙,从金刀案开始,到这次夺门,背后好像一直有一只推手在推动着这一切,不把这只黑手抓出来,他心难安。
“陛下信道,奴婢便信道,天下人便信道;陛下信佛,奴婢便信佛,天下人便信佛!”
曹吉祥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一拍脑门,原主信佛!还被番僧灌顶来着!这脑残!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宫中还建有番寺,原主经常去祭拜。(朱祁镇复辟诏书上数落景泰帝几宗罪就有这条)
朱祁钰第一念头就是焚毁,可转念一想,番僧未尝不能利用一番,想想鞑清是怎么控制草原的,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而且,原主就算脑残,也是有政治考量的,番僧可关乎着乌斯贜的安稳,绝不能说废便废。
还要再好好思考一番,再做打算。
此事事关重大,绝不能拍脑门随便决定。
“就是说,你所信的,是给朕看的喽?”朱祁钰目光幽幽。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皇爷信的自然是顶好的,奴婢自然深信不疑,不敢不信!”曹吉祥惊恐回答。
上行下效,就是如此。
其实他每天都能收到禁止僧道的谏言奏章,如今僧道着实泛滥,给财政带来极大的负担。
朱祁钰敲打着手臂,禁止肯定不行,缩小规模又屡禁不绝,得想个好法子了。
“起来吧。”
朱祁钰动动手指:“曹吉祥,若你是陈循,还会搞一次夺门之变吗?”
“啊?”
曹吉祥刚站起来,又软软地跪在了地上,惊恐道:“奴婢是挨一刀的家伙,不敢代入首辅……可奴婢以为,首辅不敢那般做。”
“不敢吗?”朱祁钰想不通。
清.宫后,有好处,也有坏处。
的确切断了宫内和宫外的联系,可倘若再次夺门,他手上可就没了实力了。
必须让许感快速抓好都知监,组建二百人的太监队伍,以备不时之需
“几乎不可能!”曹吉祥不敢咬死。
今时不同往日了,皇帝身体康健,又掌握了团营、锦衣卫、东厂、禁卫,还在组建缇骑、都知监。
太上皇用什么夺门?刷脸,叫门吗?
是啊,宋伟等人正在抓紧禁卫,东厂虽然势力不大,却被舒良抓住,金忠还在整饬锦衣卫,虽然极度缺钱,却也渐渐掌握了主动。
为何内心不安呢?
是因为刘纪、赵胜当反装忠吗?
还是陈循迟迟不动,反倒让自己恐惧了?
亦或是那个秘密……
朱祁钰眸中厉光一闪即逝:“梁珤到京城了吗?”
“回皇爷,保定侯今晚便能入京。”方兴接话,他不会写字,所以不受皇帝重视。
“去保定侯府传旨,他入京后,叫他连夜入宫,朕要见他!”朱祁钰要总是不安心,他想让梁珤负责北京城防,至于团营,换个人去吧,给勋贵点甜头。
“奴婢遵旨!”方兴领旨而去。
朱祁钰又看向曹吉祥:“监生又哭谏了,朕也拿他们没办法。”
曹吉祥可不敢乱说。
“罢了,就让他们哭吧!”
朱祁钰叹了口气:“如今学校废弛,所司又不督励,虚縻廩禄,这些监生只会做经义文章,不通人情世故,除了会考试,其他的什么也不懂、也不会!”
“朕也徒呼奈何啊!朕也难啊!”
“朕这堆积如山的奏章,不知道几时才能批完,哪有功夫管他们哭不哭啊,朕还想哭呢!找谁哭去?”
“唉,军机处设立,曹吉祥你入军机处吧。”朱祁钰跟曹吉祥说。
“奴婢谢皇爷恩典!皇爷对奴婢的恩情,奴婢必以死报之……”
曹吉祥哭泣个不停,内心激动,终于又要重掌权力了。
朱祁钰面带讥讽:“别人的话朕还能信,你的话,就算了。”
“别说那些虚的了,朕让你入军机处,不是让你处置奏章。”
“毕竟你也不认字,让你处置也是白费。”
“朕是让你给朕盯着,看看入军机处的人,谁可用!”
“你就在军机处里负责洒扫,记住,距离朕要多远就有多远,不许靠近朕,你要记牢了,你每次出现,都要被搜身,这是定律,不容更改!”
朱祁钰扫视御前伺候的太监:“记牢了朕说的每一句话,知道了吗?”
曹吉祥就像扼住脖子的寄,登时哑火了。
皇爷还是不信他啊!
“奴婢领旨。”曹吉祥跪下。
“滚吧。”
朱祁钰打发走他,目光看向永寿宫,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
“皇爷,卢指挥使递上来奏章!”
董赐挑门帘进来,带着一身寒气,怕冲撞了皇帝,在殿中央跪下,由覃昌呈上来。
朱祁钰刚翻开,又有太监来问询:“皇爷,承乾宫打发人来问,皇爷几时就寝?”
“朕今晚住在勤政殿,告诉皇贵妃,到时候就安寝吧。”
朱祁钰要等梁珤。
“奴婢遵旨。”
翻阅卢忠递上来的奏章,朱祁钰渐渐皱眉。
经过卢忠查访,他找到的战殁者遗孤,和杨瑄奏章上的不是一拨人。
就是说,还有一拨人在告状。
“覃昌,给司礼监下条子,问问近年来,可有关于抚恤金的奏章,呈上来!”
朱祁钰说:“再去问通政司,可有结果讼状?有的话呈上来,没有再去大理寺去问!”
司礼监他靠张永,抓到了一点权力。
如今司礼监元气大伤,在宫内又招录了一批太监入司礼监,但朱祁钰看,这些人都是文官的人,不可用啊。
朱祁钰隔岸观火,阁部为了名额打出了狗脑子。
张永这个掌印太监,就是司礼监的吉祥物,但朱祁钰不在乎,当务之急是大量培植心腹,扩充乾清宫的势力。
“告诉卢忠,继续查。”
朱祁钰觉得头大啊,千头万绪,什么事都来找他。
如果能杀人就好了。
什么事都解决了。
“皇爷,保定侯入京了,正在入宫的路上!”有太监回报。
“好!朕设下酒宴,在宫中等他!”
刚说完,朱祁钰苦笑一声:“算了,就置些清粥小菜就好,保定侯也不是奢靡之人。”
“对了,陈珊入宫了吗?来了就到乾清宫伺候,若没来,就去催,朕知道陈珊在京中读书,别想糊弄朕。”
“奴婢遵旨。”
天色擦黑,一个被晒得颇黑的糙汉走进勤政殿,向朱祁钰跪拜行礼。
“快快起来,保定侯,你离京这段时间,京城可发生了很多大事啊!”
朱祁钰拉着他的手,动情道:“你不在京的时间,朕心难安啊,你回来了,朕心头这颗大石头才彻底落下!”
梁珤脸色更黑了。
他虽然在天寿山,却也知道京中发生的事情,皇家的事他可不愿意掺和,所以躲去了天寿山。
结果,皇帝急诏,令他火速入京。
本来他还想拖拉一段时间,但朝中连发了三道圣旨,催他火速入京,这才姗姗来迟。
但朱祁钰并没有怪罪他,他能理解梁珤的担忧。
“保定侯,朕的第一道圣旨是想让你入京营,当团营的总兵官。”
朱祁钰叹了口气:“可如今事态又发生了变化,京中急需你这样的将领镇守,所以朕想让你负责京城城防!”
梁珤不适应皇帝的节奏,被皇帝拉着,他只能弓着腰,不断点头。
“保定侯啊,时不我待啊,你刚回来,朕本来应该为你接风洗尘,但朕这心一直揪着,连睡觉都不安枕,所以该如此急切。”
朱祁钰嘲笑自己:“罢了,朕略备薄酒,算给爱卿接风洗尘了。”
对皇帝的热切态度,梁珤很不适应。
他是不想站队的,奈何皇帝逼着他站队,还是站在皇帝这边。
梁珤看见桌上的清粥小菜,眉头微皱。
“保定侯莫要笑话朕,两天,朕的后宫里两位嫔妃被毒死,朕无奈之下清理了尚食局,这些吃食都是乾清宫中的太监做的,可能不可口,却无毒。”
“唉,你瞧瞧朕,都瘦了啊。朕这几天,能吃上清粥小菜,都是过年喽。”
“保定侯莫要嫌弃酒菜微薄,等日后朕赐你国公世券!可否?”
朱祁钰直截了当的拉拢他!
梁珤看着皇帝,有些心酸。
他是当今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能有今天,全是皇帝的恩典。
梁珤跪在地上,无比郑重道:“臣不求世券,但必保陛下平安!”
“好!好啊!”
朱祁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扶起来,潸然泪下:“有此忠臣护卫,朕今夜终于能安枕入眠了!”
说着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梁珤心里更不是滋味,皇帝怎么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呢?
他离京前,皇帝还意气风发,他在天寿山上时就听说了皇帝得病了,但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啊,居然沦落至斯啊。
“陛下安心,有臣在,必保陛下无虞!”梁珤跪在地上动情道!
“来,来,坐下,陪朕喝一杯!”朱祁钰泪流满面,说话哽咽,也是好演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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