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来问道:“前年时候,倭国太阁丰臣秀吉派遣使节到你国,你国宣宗昭敬王为何没有向大明奏报?”
“宣宗?昭敬王?”尹正使疑惑不已,这都是谁?
“哦,口误口误!”林泰来强行解释说:“这是我提前帮你们王上拟定的庙号和谥号,一时不慎说漏嘴了。”
西八!尹正使胸中瞬间被愤怒之火填满,怒发上冲冠!
太恶劣了!从未听过如此侮辱外国的行为!
林泰来随便一伸手,就按住了企图暴起的尹正使,大声说:“先不提那些虚名了!
听说前年丰臣秀吉派使节到你国后,你国有意与倭国恢复往来,今年又派使节去倭国回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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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人的臂力强行让尹正使冷静了下来,甚至还有闲心去想,林主客怎么知道的这些?
尤其是向倭国派使节回访,刚出发而已,怎么消息就传到大明了?国内有人专门向大明通风报信?
尹正使一边想着,一边解释说:“这是敝国的国务,本也不必事事都需要向大明仔细奏报。”
“宗桑!西八!八嘎!”林泰来突然大骂,手臂发力将尹正使掼倒在地上。
然后厉声训斥道:“第一,那丰臣秀吉乃是弑主僭越之大贼,礼教所不容!你国竟然想与此等悖逆礼法的贼首往来通使!
第二,你国应当知晓,数十年前开始的倭人大举入寇我大明,肆虐东南之事!
在这种情况下,你国不但没有向大明奏报,竟然还敢派使节去倭国互访!
难道这就是你国的藩属之礼么?难道你国就是如此诚心侍奉大明?
既然尹正使你要讲礼,那么请你告诉我,这是不是无礼?”
尹卓然心里的最后一丝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惨白!
难怪两位好脾气的主事会说“你惹他干什么?”
面对这些诘问,他无法回答!
林客部大袖一挥,说:“我看这些贡品,也不用.”
陈允坚和沈珫一起拦住了林泰来,提醒说:“九元慎言!”
“绝朝贡”是皇帝才能代表大明做出的决定,这是皇帝的权力,大臣万万不可僭越!
林泰来心里嘀咕了几句,这事还没完,不过如何继续利用仍需要思量。
又先改口说:“开始点验贡品!”
反正场子也找回来了,先把本职工作完成再说。
不过林大人对点验贡品、造册登记这种事务性琐事没兴趣,都交给手下们了。
他又抓住了尹正使,问道:“表咨文呢?”
所谓表咨文,指的是朝鲜国使团应该呈交给大明朝廷的文书。
完整的一套会包括表、笺、状、咨、奏等几种文书,简称表咨文。
表是写给皇帝的,笺是写给皇太子的(当然这次肯定没有),都是礼节性的文书。
而咨是写给礼部等衙门,以商议具体事务为主。
一套表咨文虽然不完全等同于国书,但也可以当国书理解。
尹正使这会儿老实了许多,答道:“按朝觐礼制,等拜见大明礼部尚书时,会将表咨文呈交给礼部尚书。”
林泰来不耐烦的说:“现在把表咨文给我就行了!”
尹卓然怀疑林主客没明白自己意思,提醒说:“明天本使节还要去拜见礼部尚书。”
林泰来冷哼道:“本官又不拦着你去拜见于尚书,只是让你现在把表咨文交给我。
如果没在身边,就让副使回会同馆,把表咨文拿过来!”
尹正使极力分辨说:“这与礼制不合。”
林泰来阴恻恻的问道:“莫非你还想与本官讲礼?”
尹正使:“.”
那自己明天去拜见礼部尚书,两手空空的拿什么?
林泰来不以为然的说:“你见了于尚书就说,表咨文都交给我了,他会理解的!”
接待朝鲜国使团,大概是自己请假离京之前的最后一项“重要”工作,一定要办漂亮了!
点验完贡品后,尹正使恍恍惚惚的离开了礼部主客司。
在理论上,礼部尚书应该是礼部主客司郎中的顶头上司吧?
可是为何这位主客司郎中对礼部尚书的态度如此不以为然,甚至公然截取本该呈交给礼部尚书的表咨文?
忽然尹正使隐()
隐约约觉得,自己陷入了大明朝廷官员之间的内斗里。
真西八个夭寿啊!自己就是来公费旅游,顺带进行私人贸易赚钱的,怎么还能卷入上国之间的权力斗争里了?
及到次日上午,朝鲜国朝天使尹卓然又来到了礼部,硬着头皮去拜见礼部尚书于慎行。
干巴巴的对答了几句后,于尚书疑惑的看着两手空空的朝鲜国使团正使,你们的国书呢?
尹正使答道:“昨日去主客司呈交贡品时,表咨文被主客司郎中强行索走了。”
于尚书面无表情的对尹正使吩咐道:“你且退下吧!”
等尹正使退出了公堂后,于尚书忍不住拍案道:“林泰来又想干什么?”
礼部第一司——仪制司郎中于孔兼在旁边陪同于尚书接见使节。
这时候言简意赅的答道:“夺权。”
按制度,礼部尚书代表朝廷接受了朝鲜国这套表咨文后,会转交给仪制司。
然后由仪制司对表咨文内容进行研究并草拟“回复”,经礼部尚书准许后上奏给宫里。
林泰来直接把这个环节抢走,明显是不满足于事务性、咨询顾问性的工作内容了,想直接参与外交决策权。
其实于尚书对此非常不理解,这点权力有什么可抢的?
如果是涉及到巨大利益的事务,争抢决策权情有可原,还能理解。
这种对藩国的外交事务决策,纯属门面工作,又能存在多大的利益?
要说涉外工作最大的油水,可能就在接待和开市这一块,可是都已经归主客司直管了啊。
仪制司郎中于孔兼也想不明白,只能说:“也许林泰来天生病态,对权力无限渴求,不放过任何机会。”
于尚书最后说:“无所谓了,不管林九元为什么拿走朝鲜国表咨文,他为此草拟上奏时,总要经过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