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马店有一大块附属的草场,大概有百余亩的样子。店家募了几个其他部落的逃奴,帮他种植苜蓿、芜菁,给来往商队提供草料,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此外,店里还提供住宿、饭食,这也是一笔收入,加起来其实不少了。
赵成认识这个已经改姓邵的党项人,觉得他算是好说话的。别的头人,把自己手里的丁口把得死死的,哪怕大伙愿意跟着灵武郡王出征,也能推就推,与横山党项各部争着出兵大相径庭。
究其根底,横山党项是大帅“自己人”,河西党项不是啊,这世道就这么残酷。
“这骡马店好生兴旺。”赵成一进来,便笑道。
店家一见是他,立刻从胡床上起身,笑道:“没有赵豪估的场面大,一千匹马,谁敢做这种买卖?”
赵成身后有百十个仆从,人人挎刀持弓,皆是他在秦州那边招募的护卫,其中不少还是内附吐蕃蛮子,一个个穷横穷横的。光这副阵仗,若没官面上的照拂,早让人当马匪给剿了。
“这买卖赚得还是不够爽利。”赵成坐了下来,看着店家熟练地吩咐店子给他端上酒菜,笑道:“若能把生意做到归义军诸州,那才叫圆满。”
他想起了灵武郡王对他交待的事情,去兰州开办商行,争取把生意向西做。如果可能的话,可以与归义军地盘上的那帮粟特商人合作,将西域商品贩卖入中原,再把中原物事倒腾到西域。
这事,赵成以往想都不敢想,但近来觉得,或有可能。
做买卖,最需要一个安定的秩序。定难军东征西讨,已经把关内道诸路牛鬼蛇神一扫而空,顺带着连陇右道、山南西道都被犁了一遍。这是个四五百万人口的大市场,一旦有了安定的秩序,光做做牲畜生意就可以大发其财,更何况世上不止这一门生意。
只可惜,现在做生意还有一些阻碍。最大的问题就是绢帛不好估价,一个地方一个价,非常头疼。铜钱携带又不方便,况且也没那么多铜钱可用。
去长安做生意还方便一些。货物在长安卖了后,一般都是找各镇在京里的进奏院或有名望的大商人,将钱交过去,领了飞钱凭证,然后回家取钱。如果这种飞钱可以进一步扩大范围,敢担保飞钱的人或地方越来越多就好了,那样将大大便利交易。
赵成突然又想到了定难军的“飞钱”。因为灵武郡王的信誉非常好,历次赏赐从来没有拖欠过,因此外出征战,有些时候就不发实物赏赐了,而是给军士们一张飞钱,名字还是灵武郡王亲自起的,曰“供军使衙门某州某库券”,记名。
班师之后,军士们凭借此记名券至对应的府库。一张券,一般对应着多少钱、多少绢或多少羊,还写了名字,供军使衙门那边也有一本账,一一对应上之后即可领取。
这种券,若是能够不记名的话,应该会有大用。
但现在只能想想,问题还是很多,最大的便是信任。
这年头的武夫,说不定哪天就倒台了,新上来的大帅他还认旧账吗?未必。说句难听的,一镇节帅的信用,还不如当地的富商信用高呢。谁敢用这种券?万一人家不认账呢?或者因为战事频繁,多发了一些券呢?
大家都不傻。如今这个世道,有点信用的人真的太少了。别看灵武郡王现在能发券,那是他在军士们心中的威望高,可只要一次没兑现,信用就彻底毁了。以后打仗,必须发实物,如果不发,军士们怕是连弓都不愿意开。
“归义军的康豪估前两日刚从这边过,去夏州了。两百余峰骆驼,装满了货物,一趟怕不是能赚几千缗钱。”店家亲自帮着上菜:“昨日猎获的黄羊,赵豪估最喜欢吃的。”
“店家有心了。”赵成笑道:“康佛金做的是大生意,还好脱手。尤其是那玉石,西域一个价,这边又是一个价。还有那胡人打制的盔甲,有些军将就喜欢大价钱买一副回去,哪怕挂在器械架上不用,就光赏玩也要买。还有那胡粉什么的,都是好买卖啊。几千缗钱,是小看人家了。若我能掺上一脚,一年赚个几万缗,哪怕分一半给幕府,也愿意啊。”
店家笑个不停,心中暗想:你不就是幕府的人么?灵武郡王养了那么多兵,天天拿钱财来引诱党项诸部的苦哈哈,没人替他赚钱怎么可能?现在看来,又把主意打到西域买卖上了,想要从这里头捞钱,当真是什么都不放过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