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叔孙豹被抓可不止关系一个鲁国,人家莒国才是苦主啊。
这事终归也是两面为难的,如果伱这刚刚抓了人,还没关押一天就给放了,这不是摆明了不把莒国这豆包当干粮啊?那莒国日后又岂能服你这个新盟主呢?
而且要知道,像莒国这样情况的小国,数目可也是不少的啊。
第167章话都被说完了
王子围所虑其实也并非是没道理,毕竟这件事上,莒国才是苦主,身为盟主的楚国,又岂能对“小弟”们的诉求是置若罔闻呢?。
而这时候,就轮到李然出场了。
只见李然给赵武投去一个眼神,并躬身作揖给了一礼。赵武立刻了然,当即亦是拱手,并移步一旁,将中间的位置让给了李然。
李然又一个健步上前,而后又朝着王子围躬身一揖,礼数可谓周全。
“令尹大人无需忧虑,话说这天下的城邑,一时属我,一时属你,这又有什么是一定的呢?”
“自我朝武王分封天下,这天下诸邦的领土疆界本就无有定数的!”
李然这话说罢,所有人都是不由一怔。因为李然所说的,虽然是千百年来的事实,但是,作为本该最该鼓吹“克己复礼”的李然来说,理所当然的应该是最“反战”的。
所以,如今李然开头就说出了这两句似乎与他人设有些“悖逆”的话来,这着实是令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呵呵,李兄此言可当真是石破天惊呐!李兄今日说出这等话来,似乎与你们周人所谓的‘德’是相去甚远呐?此等言语,当真合适?”
即便是行伍出身的伍举,听得此言也是感到十分的新奇。而李然这话,也确实是像极了后世所谓的“春秋无义战”。而这在当时来说,绝对是最为忌讳的话题之一。
“合适!这又有什么不合适的呢?若要说起划定疆域这事,早在三王五伯之时,就已有划定疆界,树立界碑之举。而且,三王同时也在法令上写得很清楚,越境了就要受到惩罚。”
“然而即便是这样,这些邦国的疆界也并不能保持不变。虞舜时代有三苗,夏朝有观氏、扈氏之乱,商朝有姺氏、邳氏之乱,周朝有徐国、奄国之乱。这些个诸侯国,在没有英明的天子领导后,就开始互相结盟,肆意扩张。”
“所以,疆域真的是一成不变的吗?肯定不是这样的。而对于天下之主来说,只需去惩罚大的祸乱,不需要去计较小的过错,这样就可以做天下的盟主了,又哪里用得着管这些小事?”
“更何况,边境被侵犯这种事,又有哪个国家没有过呢?这天下的顽疾,连三王五伯都不能制止,谁又能治理得了?”
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盟主,之前李然已经给过王子围许多“建议”。
现下他说的这些,便是在教他作为一个盟主国,应该如何有效的管理手底下的小国。
但他的话显然还没说完。
王子围正听得入神,心中感叹李然当真博古通今,这一番话说来,字字珠玑,句句在理,想必就算是周武王从陵寝里爬出来,只怕也是无从反驳的。
在这年头,不抢地盘,不夺城邑的,都是那些小国。
真正的大国,例如晋楚,又哪有不去抢夺别人地盘的呢?
为了扩张,盟约是个什么鸟东西?
李然眼见王子围已然上钩,当即是趁热打铁道:
“更何况,令尹所在的楚国,不也一样有这问题?现在楚国与吴国和百濮正战事胶着,令尹难道会顾及盟约不去征伐他们吗?”
“所以,莒国边境上的那些事情,然以为,楚国还是不要过问的好。更何况,关于鲁莒两国的矛盾,然当时还在鲁国之时,就很清楚,这莒国与鲁国的争执已有百年之久。”
“因此,只要对他们各自的国家没有大的妨害,然以为令尹大可不必去管它。”
李然这话,可算是打开了天窗,没有半点遮掩。
是啊,自楚武王以降,楚国历代君王,又有哪个没有抢夺国别人地盘的呢?
所以,即便是你王子围,日后若真是成了楚国的国君。那想着该如何替楚国开疆拓土,这可是你的首要任务。
显而易见的,现在的吴国与百濮之地,那就是你们楚国下一阶段的主要目标。难道你会眼睁睁看着这两大块肥肉而不动心?
冠冕堂皇的虚假之词谁都会说,可是在触及核心利益面前,谁跟谁又是不一样的呢?
饶是王子围听罢,自然也是深受震撼。毕竟李然的这一番言论,可是将日后楚国吞并吴越和百濮,给出了明确的理论依据。
所以,同样的,站在楚国自身的利益上考虑,鲁国和莒国之事,岂不是就是楚国与吴国,百濮之间的关系?若自己此番将鲁国严惩了,日后楚国又该以何种理由讨伐吴国与百濮呢?
思虑及此,他不由朝李然投去了十分赞许的目光。
好你个李子明,这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当真厉害!
“然之所以说这许多,总而言之,言而简之,一来是为了免除令尹的烦恼,二来也是为了能够赦免贤德之人。”
“所以,还请令尹能够慎重考虑一下吧。”
李然这下是把里里外外都给王子围给说透彻了,就连楚国的核心利益都说到点上了,王子围还能有什么理由不放人的呢?
饶是一旁的伍举,也对李然所言无可辩驳,只顾着在那是微微点头。
毕竟李然所言,从大局来看,对楚国乃是完全有利的。若是为此时一时的颜面而对鲁国从重处罚,那日后楚国所失去的将会更多。
尽管,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李然此言本身是有着游说之嫌的,可李然的这一番游说却可谓是有理有据。
所以,不放叔孙豹已是不行的了。
赵武在一旁,见时机已是成熟,便立刻是再补上一刀:
“是啊,此番楚国刚成为盟主,这日后的纷争只怕还有许多呢!令尹若要一件件都这样处置。呵呵,老夫担心令尹只怕也是会力不从心啊。”
赵武一边捋着他那已是雪白了的山羊胡,一边又若无其事的说着。而这一席话,也算是给王子围敲响了警钟。
晋国成为天下霸主多久?你楚国才成为盟主多久?
在处理这种国际纠纷的问题上,晋国的经验难道不比你楚国多?我赵武一大把年纪了,吃的盐可比你王子围吃的饭都多。你不听我的?那最后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而且,赵武这一番话里,特别是“有心无力”四个字,咬字极重。
其意思也很是明显:
日后你楚国如果要忙着对外扩张,难道还有闲工夫来处理这些微末小事?就算你有闲工夫,但是众口难调,又当真能处理得当,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众口么?
面子功夫做一做也就罢了,要当真?那真是大可不必。
这可都是晋国称霸天下多年累积出来的经验之谈!
果然,王子围听罢,却哪里还有什么顾虑。当即就吩咐了下去:
“来人!去将鲁国大夫给放了吧!并赠其马车一辆,以表慰藉。”
而后又率同楚国上下大小官员一起,是恭恭敬敬将赵武,李然等人给送出了楚营。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本令尹惭愧。”
临走时,还不忘恭维了一番赵武,算是给赵武此次让出盟主之位回礼。
而赵武也是欣然受之,领着乐王鲋朝他躬身一礼,这才登上车舆后离开。
李然则是候在营口,在接到了叔孙豹后,两人相视一眼,均是会意,而后便从容离去。
看着众人离去,王子围脸上笑容却渐渐冷峻,转身朝着伍举问道:
“今晚之事……伍举,你怎么看?”
原文:
赵孟闻之,曰:「临患不忘国,忠也。思难不越官,信也;图国忘死,贞也;谋主三者,义也。有是四者,又可戮乎?」乃请诸楚曰:「鲁虽有罪,其执事不辟难,畏威而敬命矣。子若免之,以劝左右可也。若子之群吏处不辟污,出不逃难,其何患之有?患之所生,污而不治,难而不守,所由来也。能是二者,又何患焉?不靖其能,其谁从之?鲁叔孙豹可谓能矣,请免之以靖能者。子会而赦有罪,又赏其贤,诸侯其谁不欣焉望楚而归之,视远如迩?疆埸之邑,一彼一此,何常之有?王伯之令也,引其封疆,而树之官。举之表旗,而着之制令。过则有刑,犹不可壹。于是乎虞有三苗,夏有观、扈,商有姺、邳,周有徐、奄。自无令王,诸侯逐进,狎主齐盟,其又可壹乎?恤大舍小,足以为盟主,又焉用之?封疆之削,何国蔑有?主齐盟者,谁能辩焉?吴、濮有衅,楚之执事岂其顾盟?莒之疆事,楚勿与知,诸侯无烦,不亦可乎?莒、鲁争郓,为日久矣,苟无大害于其社稷,可无亢也。去烦宥善,莫不竞劝。子其图之!」固请诸楚,楚人许之,乃免叔孙。——《左传·昭公元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