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牧屿的思维其实挺混乱的,有关方筱乐的回忆,他总是想起来什么便仔细回忆什么。但是这半年,他已经把能回忆的事都回忆遍了,方筱乐却仍然没有醒。
乔家请遍了名医,医学专家们多次会诊,结果都是伤情恢复得不错,并不是完全没有苏醒的希望。因为听多了这些鼓励的话,林岚才开始正常饮食,出事之后,她一度绝食,始终陷在自责的情绪里走不出来。
乔墨怀甚至又找来风水师好友,对方说方筱乐命不该绝,她注定是这家的人,还有绵绵后福可享,不会就这么香消玉殒的。
这些话支撑着乔牧屿度过了一段又一段惊心动魄却又毫无办法的抢救时间,风险告知书上的字都是乔牧屿签下的,因为他跟方筱乐已经领取了结婚证,他们是法律意义上的真正夫妻。
他签下的名字歪歪扭扭,甚至难以辨认,没人知道他几乎握不住笔的手有多抖,可护士急迫的催促就在耳边:“先生快点签,病人还等着做手术!”
至此,签名成了乔牧屿心中的一片暗影,有时在公司签阅文件合同时会忽而毛骨悚然,下一个动作便是弃笔起身疾步往外走。
他得去医院看一眼方筱乐。
那天乔牧屿匆匆赶去医院,进到病房时被满目的冷色白惊醒,住在这样的房间里方筱乐会害怕吧,她喜欢粉色、绿色、暖黄色……一切温暖温馨的颜色。
方筱乐在他家里始终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乔牧屿曾数次嘲讽她的房间风格,花花绿绿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将土和俗气做到了极致。
后来,方筱乐病情稳定了,乔牧屿将她转到了私立医院,并跟院方协商将病房布置成现在的模样,跟她的房间风格很像,因为他不希望方筱乐醒来的时候感到不安害怕。
方筱乐的病房是间套房,外面有推门的声音,乔牧屿起身往外走,今天是他疏忽了,进来之后忘记将门反锁,他不喜欢在与方筱乐独处的时光里被人打扰。
来人是林岚和丈夫乔墨怀。
乔牧屿看见爸妈微一愣神,随即接过二老手里提着的纸袋,低沉询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林岚跟乔墨怀对视一眼,他们也没想到儿子会在这个时间过来,还以为他在公司上班。
自方筱乐出事后,乔牧屿就变成了工作狂,公司业绩蒸蒸日上,他却一日更比一日寡言沉默下去。乔墨怀一直想找时间跟儿子好好聊一聊的,但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乔牧屿这半年来没有回家住过一天,他的生活三点一线,公司、医院、跟方筱乐的婚房。
二老始终记得今天是他们去福利院接方筱乐回家的日子,一大清早他们特地去寺院求了平安符,林岚还抽了签,是个上上的吉祥签,二老很高兴,互相肯定说筱乐应该就快好了。
乔牧屿瘦了一大圈,林岚看着很心疼。
“喏,看看这个,”林岚将手里的平安符搁在儿子面前晃了晃,振作地扬起笑脸:“我跟你爸去求的,都说南泽寺灵验,心诚则灵。”
乔牧屿定定地看着平安符,没说话。
像这样的符啊,他都求过许多个了,跪下去时心里想的都是拿他的寿数去换,但方筱乐依旧没醒,所以什么才叫心诚则灵?
林岚脱掉风衣挂在落地衣杆上,走路的动作很轻很轻。她将乔牧屿刚刚接过去的纸袋重新拿回来,温和叮嘱:“我进去看一眼筱乐,给她换身新衣服,你们爷俩先别进来。”
乔墨怀决定借着这个机会与儿子聊一聊,那两巴掌扇在乔牧屿的脸上,却也疼在他的心里,自那天爆发争吵,乔牧屿便再没回过家了,作为一个用长辈身份和暴力行为解决问题的父亲,冷静后的乔墨怀深感抱歉,无论怎样,当时他都不应该甩出那两巴掌的。
那两巴掌几乎打断了他们之间的父子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