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婴将那件大氅还给容远后, 容远再也没有出现在无妄海边。
又过了几日,她的小屋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星辰。
星辰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色狐裘踏过漫天的风雪, 但是当她看到木屋前漫天飞舞的灵火蝶时, 脸上的妒意控制不住地从心底泛滥。
她想再走一步,却发现周围居然被布下了结界。
冷得发抖的她看着结界中一身蓝色单衣的小妖正在海边喂着海龟,对自己视若无睹。
结界里如春天一般, 沙地里甚至长出了几颗灵白菜, 里面的每一只灵蝶都是在对星辰肆无忌惮地炫耀。
星辰心中燃起一道道怒火,就连平日里娴雅的模样都装不出, 她站在结界前:“祭司大人失踪了。”
正在拿白菜喂海龟的天婴手顿了顿, 但随即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继续喂着乌龟。
星辰已经耐不住性子,“你到底把祭司大人又蛊惑到了哪里?”
天婴这才站起来,看着外面风雪中的星辰,“我不知道。”说罢,转身离开, 不再看她一眼。
气得星辰拍打着结界,“妖女!妖女!把大祭司还回来!”
容远消失许久, 整个九重天的神官一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 都在议论纷纷,唯一风平浪静岁月静好的, 却是无妄海边结界之中的天婴。
她正气淡神闲和六尾喝着茶。
六尾用留着漂亮指甲的手拨弄着茶杯:“天婴, 你真不知道大祭司去哪儿了吗?现在整个九重天都怀疑他又是为你去寻什么奇珍异宝了。”
“你真不出去解释一下?”
天婴抿了一口茶, “其实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不会听, 他们只会将一切的错推在我身上。”
无论前世今生, 这些傲慢无礼道貌岸然的仙官都没有变过。
六尾狐冷笑一声, 道:“确实。”
*
仙官们一个个寻上了孤神殿,跪求无泽长老寻找容远。
“定然是那个妖女蛊惑了神君,让神君又以身犯险为她寻找什么奇珍异宝!”
“那个妖女留在九重天一日就是祸害!”
“我们应该杀妖妃,清君侧。”
“我们好不容易才夺回了九重天,不会都毁在一个妖女手里吧。”
说着说着这些仙官想起在饕餮那里的日子,一个个又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无泽听着这些仙官的哭诉,也深深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把他们弄出了神殿。
一位长老忧心忡忡地道:“无泽长老怎么看,那妖女……”
无泽又叹了口气:“她草种容器,能复活孤神,不得有失。就算她惑乱君心,也不能真正伤她。”
说到这里,长老们接二连三地叹气,都一一沉默。
就在这时,神殿深处款款走来一位衣着雅致华丽的仙女。
不是他人,正是星辰。
她手上掌着一盏灯,将阴暗的神殿中的长明灯一一点亮,一边点,一边缓缓道:“祭司大人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到时候真的还舍得献祭她吗?”
她话音一落整个大殿之中连叹息声都止住了。
一长老道:“这不可能。大祭司他是孤神之子,怎么会为一个女人……”
正在点灯的星辰打断了他,“大祭司点妖成仙,难道不是为了她吗?”
他们想起容远收编的饕餮的九十万圣甲军,如果到时候他用这些兵权做威胁……
长老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长老道:“如果大祭司要是不准备复活孤神了怎么办,他一直对孤神就、就、就不算恭敬……”
越说无泽的脸色越难看。
星辰:“其实我们趁大祭司不在,直接献祭那女妖,复活孤神不就行了吗?”
无泽挥了挥手,“不得胡来。草种还有百年才长成。”
星辰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一字一句道:“穷奇的燃魂阵。”
此话一出。长老们无不惊愕。
穷奇的燃魂阵!
燃烧掉魂魄,不入轮回,不入往生,便可激发身体之内无数倍的力量。
这样……
应该能让草种催生!
但是如此阴狠的妖族法阵,他们却从未想过,他们转眼看着那举止优雅,最是温柔的星辰公主的时候,也有一些心惊。
星辰感受到他们的目光,做出了被火苗灼伤手的姿态,猛然缩手。
咬着手指,怯怯道:“星辰也是为了大局,为了孤神。”
无泽深深叹了一口气。
但很快,这些神官做出了抉择:与“穷奇”联手。
这是这些孤神殿老神官几万年来第一次“屈尊降贵”去与穷奇合作。
整个过程穷奇处处与他们为难,处处让他们吃瘪。
签了无数丧权辱国的条约后穷奇这才堪堪答应。
结果穷奇却不愿上九重天。
长老们说你不上来也行,交出燃魂阵即可,穷奇扔了一句话:“把燃魂阵传给你们?做梦。”
十三位长老差被给他气吐血。
问他人不来,又不愿意传阵法,到底准备如何?
穷奇:“我只会将燃魂阵给我的小白。”
*
天婴正在房间里一边为妞妞织着衣服一边与六尾聊天,这时候自己的传音镜亮起。
点开一看,是穷奇。
天婴看到穷奇这个故人,还是极为欣喜。
但是穷奇目光却有些闪烁,他只让六尾狐退到一边,自己与她有话要说。
……
……
天婴听完穷奇说的一切,拿着镜子的手颤了颤。
“你要我施燃魂阵,杀我自己?”
穷奇反驳:“不是!”
穷奇:“小白,你想想容远那个疯/逼,他在不断地循环时空,终有一天……”
天婴低着头道:“我明白了,你不想死。”
穷奇:“谁他娘的想死!天婴,你还不明白吗?我的意思是,只有杀了容远那厮,我们才能活着。”
天婴依然只是淡漠而失望地看着他。
穷奇道:“天婴,但凡你有危险,容远一定会出现,那种情形下你以燃魂阵以死相逼,逼他自戕,告诉他,他若不死,你就燃尽自己的七魂六魄,永不超生。”
“小白,相信我,他为了你,会去死的。”
天婴不可置信地看着镜中的穷奇,震惊他居然能够说出这些话。
天婴:“所以你也会帮九重天的这些仙人,破容远的结界来抓我对不对?”
穷奇咬着牙:“是。”
天婴:“那如果要是我被捉走,容远却不来,我该怎么办?”
穷奇:“他不会不来。”
天婴:“万一他就是不来,或者就是来不了呢?”
穷奇:“那时候……为了不受他们的侮辱,你便用我教你的燃魂阵自戕吧。”
他话音一落天婴抿紧了唇,这门外隔墙偷听的六尾狐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婴明白穷奇忌惮容远,怕哪一世真的死在容远的手上。
忌惮到让他单纯的自戕都不可,要用燃魂阵烧死他,让他永不入轮回,再没有来生。
如果杀不了容远,那便杀了自己。
这样的话,容远便没有重启时空的必要。
这一生哪怕和容远彻底结仇,但是他至少知道容远所想,能够避开容远锋芒,与他正面对抗。
若是下一世,或者下下一世,他没有记忆,容远在明,他在暗,终归会死在容远的燃魂阵下。
他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因为如此,他才愿意与那些仙族合作。
天婴叹了一口气,道:“好。”即便她不自戕,穷奇估计也不会放过自己。
穷奇不想她如此爽快答应,不由得一愣,门外的六尾狐摇了摇头。
天婴又道:“但是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穷奇:“小白,无论上刀山下火海,你哥我一定帮你办到。”
门外的六尾冷哼了一声:都要自己妹妹的命了,现在还说这些。上位者果真都是凉薄的。
天婴:“我有一个朋友,是一只六尾红狐,她不想在仙界呆了,想去你麾下,你看行不?”
这时候六尾狐突然间瞳孔一阵,眼眶竟然是不由自主的泛红。
穷奇:“就,就这?”
天婴:“就这。你把燃魂阵教给我吧。放心,我和容远,这一世必然会死一个。”
不会再有来生。
……
……
穷奇将燃魂阵教给天婴后,六尾狐冲了进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天婴。
“你是不是傻?我是大祭司花钱来陪你的,我根本没有跟你交过心!”
天婴继续低头缝着小衣服,道:“我知道啊。”
容远前一世能够做出命人来监视自己的事,这一世雇一个人来陪自己开心,也不是不可能的。
六尾狐一愣:“那你还……”
天婴:“可你对我不差啊,有你的日子我挺开心的。”她要求从来都不高,“我一直想要一个朋友,即便是假的,我也满足了。”
六尾的眼眶慢慢泛红。
“况且,我答应把你引见给穷奇,那自然要说话算话。”
六尾狐身体微微颤了颤,她这一生不是被男人辜负欺骗,就是被男人利用。
从来没有人不图她的美色,不为任何利益,将答应过她的话那么牢牢记在心中。
六尾美艳的脸带着几分苦涩:“我终于明白大祭司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天婴将织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放进了一个箱子里。
六尾狐继续道:“你好像并不会后悔对谁好,哪怕看错人,哪怕被辜负,哪怕撞南墙。”
天婴愣了愣,“付都付出了,又收不回来,那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六尾:“我们这种成天计算利益得失,没心没肺的人……终归是,配不上你。”
天婴眼睛微微红了红,她道:“你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路过人间时帮我把这些衣服带去桃源村,给妞妞。我想我应该是看不到她出嫁了。”
六尾吸了吸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将那个箱子收入灵囊转身离开。
*
仙官们用出当初对饕餮都没有的阵势,全部的力量来轰击容远罩在无妄海小屋上的法阵,最后在穷奇的隔空帮助下,终于变得岌岌可危。
在法阵碎裂快要破裂之前,天婴的手还是微微颤了颤。
正在她准备自己走出去时,后门突然吱嘎一声开了。
来人不是他人,正是六尾狐。
天婴:“你怎么回来了?”
六尾狐:“老娘我一生跟男人处厌烦了,换个女人处处。”
天婴被她拖着往后门走:“不,不,不。你听我说,我还是喜欢男人的,那个发热期……”
六尾狐转过头来看着她,“傻子,你不是说你没朋友吗?刚好了,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