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远走了过来,到了天婴旁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看向青风,“你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桃源村。”
青风看着容远,目光已与曾经有了区别,带着了几分冷淡。
但很快,他移开了目光,再次看着天婴:“我再问你一次 ,你跟不跟我走?”
少年的目光那般灼热,而相反少女的目光却如一汪波澜不惊的池水。
他的波动与她无关。
天婴哪怕用脚趾头都没有考虑过青风的提议,根本没想过和青风浪迹天涯,更不要说其实如容远所言,青风护不住桃源村。
她:“我不会离开桃源村的。”
少年的目光之中,火光渐灭,他甚至没有给容远道别,然后转身离开,背影渐渐消失在这璀璨的月桂花林之中。
天婴本是想要离开,可是却再次停下了脚步。
转过身看向容远:“刚才你没有回答青风,我是你的祭品,你到底在想什么?”
少女的发髻变得凌乱,一些细碎的头发被微风拂起。
像一朵夜空之中被狂风肆虐过的海棠,她是一只胆小的兔子精,遇到这样的事她本该落荒而逃,可是她却还是停下脚步,停在这里质问自己。
这是天婴两世的疑惑。
前世,若他想要自己的命,只要把自己扣下即可,可是他却一直骗自己到最后。
而今生,他的所作所为更加的不可理喻。
她看向他,“你把我当什么?因为始终要死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泄/欲对象吗?”
容远:“不是。”
天婴:“那是什么?你放着与你门当户对的星辰的不要,为什么要来欺负我一个女妖?”
容远:“我跟星辰半点关系都没有。”
前世不过是因为想逼走她,随意提了一句星辰,却不想这根刺一直埋在了她心里。
“你与她有没有关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天婴退了两步。
今生她早已放下,他与谁在一起都和自己无关,就是不要再来招惹自己。
月桂树下的容远看着她,那双本是如湖面一般波澜不惊的双眼,此刻像是在湖中滴了血,慢慢晕开。
“天婴,我不想与你没有关系。”
天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容远看着月桂树下的姑娘,那个可怜又无辜的姑娘。
那个爱了自己一百年,最后却因自己一句话跳入了火海的姑娘。
前世的那场雪,在九重天下了七天七夜,他亦是在风雪中站了七天七夜。
也最终没有说出那句话。
天婴。
我爱你。
我比你想象中的爱你。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句话?
因为没有资格,所以伤害,所以错过。
这时月桂花细碎地落下,远不及前世那一场铺天盖地的雪。
他的任何语言都会在她面前变得轻薄无力。
他只道:“我想补偿你。”
天婴给气笑了,她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红肿的唇,“这就是你补偿的方式?”
容远:“是我失控了,下次我会注意。”
天婴心颤了颤:“下次?”
还有下次!
容远恬不知耻地道:“嗯,下次我会尽量克制一些。”
天婴:“容远!”
容远垂着眼看她,“天婴,我说了,我会做实我们两人的关系、”
天婴冲到了他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衣襟,“你什么意思?你能要点脸嘛?”
容远:“脸皮这种东西,向来是最无用的。”
天婴难以想象那被奉为这三界最为纯净高洁的容远,竟然已经无耻到这般田地!
容远:“以后我们日夜相处,你习惯了就好了。”
日夜相处?
天婴:“你要把我囚在这里?”
容远:“并非囚你,而是娶你,若你必定要嫁人,我觉得我比秀才合适。”
天婴以为自己听错,前世她多么期望能够嫁给他,他却在看到自己的嫁衣之时冷然离开,说他永远不会娶自己。
今生,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她看着容远:“你被夺舍了吗?”
容远:“这世间能夺我舍的人还不存在。”
天婴大脑一片混乱。
容远知道天婴无法接受这些,但是自己却也无法告诉她自己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若你嫁我,我依然让你白日去桃源村一两个时辰。我愿早日给桃源村一个太平盛世,不再居于一角,让妞妞可以去看天地宽广,让你那秀才上京有赶考之地,让他找个高门贵女。”
“只要你答应我,我会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万妖之乱。”
前世,她心心念念希望自己早日结束乱世,以为结束这个乱世就可以和自己能够长相厮守。
然而他向来喜欢万无一失,一击制胜。
前世杀饕餮,他整整筹划了三十年。
即便杀了饕餮,他前世也没有想过要娶她。
而今生,他居然用此来哄她嫁自己的筹码。
若她愿意,他可以孤注一掷早日结束这个乱世,用更多的时间来与她厮守。
是的,他疯了。
早在前世她跳下祭坛的瞬间,他就疯了。
天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你做梦!”
容远一怔。
天婴丝毫没有犹豫,这事于她来说几乎是没有商量。
容远站在原处。
前世的自己一定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求婚,会被对方如此干脆的回绝。
还是那个曾经心心念念想要嫁自己的小妖女。
天婴不再驻足,想要离开,这时却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来人非常之多。
脚步声急促,来势汹汹。
谁敢擅闯容远的禁地?
这九重天上……
只有饕餮。
容远不想思索地挡在了天婴之前。
却见一群妖浩浩荡荡地从小径中拥挤而来,带头的,是双面妖。
双面妖曾经见容远总是转过那张笑脸,而此刻看着容远,却依然挂着那张横眉冷对之中又略显几分阴阳怪气的苦脸。
看到天婴的一刻。
他愣了。
她衣襟捂得紧紧的,但是头发却被揉得凌乱,脖子上有红痕,嘴上也有咬痕。
青风那种青涩少年都能一眼看出这是暧昧后的痕迹,更不要说双面妖这种长期浸溺在饕餮后宫的老狐狸。
他脸上激怒,厉声道:“你们好大胆子,居然在此处行这苟且之事!”
若是容远被革职之前,他万万是不敢,以这种态度对待容远,至少还要掂量周旋一下。此刻,可谓是毫无忌惮。
容远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双面妖哼了一声,只是对着他身后的天婴道:“大胆小妖,身为宫妃既做此不耻之事!”
曾经这双面妖一心想要提拔天婴,不想她丝毫不长进,而此刻大王找她去,却又是与穷奇,阿诺法之间总总繁杂之事有关。
如今还真做实了那些跟大祭司的传言。
几乎是罪无可赦,扒皮都不为过。
他悔不当初当时想献上她讨饕餮欢心,现在恨不得立刻将功补过与她撇清关系。
双面妖这么一说,天婴这才想起好像自己是挂了个饕餮妃子的虚名,她又整理了一下刚才严严实实的衣襟。
双面此刻已经下令,大怒:“来人,把这小妖给我抓起来!”
“是!”
他身后的爪牙鱼贯而出,却还未靠近天婴,身后的冷泉之中的水冲破池面,一道道向这些爪牙飞去,像利剑一般戳破他们的胸膛。
天婴惊愕。
而更惊愕的是看着这些侍从一个个倒下的双面妖。
这手笔,一看就是容远。
他瞪着双目看着容远,发现那暗夜中的青年,白衣翩翩,眉目淡然,根本不像是杀了人的模样。
双面妖惊怒:“大胆!你是要造反吗?”
一边说,一边在身前施了一个法盾,以避免再次袭来的冰泉。
容远幽幽道:“是又如何?”
他声音轻飘飘地,像夜风之中树林的轻语。
突然之间,月桂树上飘落了无数的桂叶,在空中飞旋,像利刃一般发出犀利的破风之声。
双面妖慌乱之中祭出兵器,但是无数桂叶将他身上瞬间划出无数伤痕。
然后喉咙一破,血喷涌而出,当下毙命。
天婴看着这一地的尸体,再看看旁边面不改色,连手指都没有抬一下的容远。
还是不禁问:“他是饕餮心腹,你杀了他,饕餮那边怎么交代?”
容远拂了拂衣袖。
这些尸体瞬间在月桂树下腐化,化为了花肥,然后答道:“不需要交代。”
天婴:“你真要造反?”
容远:“不然呢?将你送出去任他拷问吗?”
天婴此刻心中微微一动,前世容远布局杀饕餮,整整布局了数十年,而此刻很明显,万事都不具备。
跟饕餮正面冲突,胜算太低。
他真要与饕餮翻脸吗?
容远:“你先从叠咒术的结界中离开。”
天婴心中微微一动,看向了那个青年,叠咒术的另外一边,是桃源村。
桃源村在阿诺法之界里,很安全。
白衣青年此刻神情萧肃,内含威仪,那副不可亵渎,美而庄重的模样,却让天婴一下跟刚才那个疯狂放浪的模样联系不到一起。
他看着自己,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快去。”
容远的笑容是轻淡的,但是却总是让人炫目和心安。
曾经天婴对他的爱盲目而执着,也将他当做自己所见世界眼中的苍穹。
其实也不仅仅因为他貌美,更因为他那让人觉得无所不能的安全感。
他说不让任何人找到桃源村,必然就是如此。
她嗯了一声,向结界之处跑去。
容远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缓缓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希望她一会儿不要太生气。”
这时树林后的苏眉走了出来,叹了一口气,“神君,你这不是明知故犯吗?”
他几乎可以想象兔子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
容远悠悠看着远方:“我做不到。”
做不到亲手将她送给那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