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种感觉……
容远正欲拂袖而去。
天婴却叫住了他:“等一等。”
容远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怎么?”
天婴:“那本《仙君的风流艳史》我不想给你看了,还来。”
容远:“……”
他吸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那本书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天婴继续道:“好了,我们现在没什么瓜葛了。你也不要再来我屋子里了,我不欢迎你。”
容远:“……”
容远一走,天婴便化为人形,躺在了床上。
不得不说,把容远气走真是一件爽快的事。
她翻过身趴在床上,看起了那本《仙君的风流艳史》。
而此刻屋檐外,那位身材颀长的玄衣青年并未离开。
他看着漆黑的夜空,神色冷峻,一双琥珀色的眼淡淡看着前方,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那颗玉扳指,若有所思。
天婴在房中安坐了两日。
容远那日之后没有再来,青风在军营,苏眉也去忙了其他事。
短短两日她无时无刻不思念桃源村,不知道自己的信送到了没有,不知道自己离开,妞妞会不会哭。
自己撒的胡萝卜种子不知道发芽没有?帮妞妞娘织的那匹布也没织完,答应给秀才做的春衣也没有做。
但是她又转念一想,自己在这里安生待着能让在意的人一世平安,她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这一世,她本来就是来报恩的,不过是换个地方守护他们。
这样一想,心情也明媚许多。
话本子她都看完了,闲来无事她终于准备出房间去溜达溜达。
先去看了月桂树上那窝比翼鸟,那几只雏鸟长出羽管,跟刺猬一样丑萌丑萌的。
直到被他们父母赶走后,天婴散步散到了正门前。
不想一阵仙力席卷,天婴看到一行人从侧门而入。
带头的正是一身淡淡鹅黄色长裙的星辰公主,身后站着她的贴身仙姑,还有两个宫娥。
星辰看到天婴的一瞬脸上微微变了一点颜色,但很快恢复了端庄娴雅的模样,含笑看着天婴,“好久不见。”
天婴不想与她虚与委蛇,转身准备离开。
星辰抿着一张薄唇,“……”
星辰身后的仙姑怒目喝道:“大胆妖孽!公主与你说话你不下跪行礼,居然还敢转身离开!”
说罢仙姑一弹,一道光刺朝天婴膝盖处射去。
星辰在旁看着,没有制止。
这仙姑地位类似人间帝姬乳娘,她带大帝姬有功,地位极高,前朝仙官们都会给她几分薄面。
她不能帮星辰对付饕餮,但是对付其余人她却是不手下留情。凭借自己修为恃强凌弱。自己前世在她这里吃了不少亏。
天婴体内有着草种赋予的灵力,但是由于自己前世不会法术,无法自由的运用。
而此仙姑故伎重施,天婴垂着的手一动,地上一条巨大的藤蔓破地而起,挡住了那道光针,然后地龙一般向仙姑飞窜而去。
仙姑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刚化形的小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轻敌的她突然措手不及,还未来得及对付前方的蓝藤,身后又一条藤蔓破地而出,在她膝盖后方狠狠一击,仙姑吃痛,“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刚要开口,一张嘴也被藤条紧紧缠住,身体也被藤蔓缠住。
仙姑一张脸突然涨成了绛红色。
星辰一双杏眼愤怒地看着天婴:“你为什么出手伤人?”
天婴:“公主意思是你们可以出手伤我,我不可以出手伤你们是吧?”
星辰:“我与你问候,你却视若无睹。”
星辰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的恼怒。
天婴:“为什么你跟我说话,我就一定要答你?”
仙姑被天婴缠住了嘴巴,说不出话,星辰身后宫娥道:“公主尊贵,与你一个小妖说话已是恩德,你却……”
天婴打断了她,“什么公主?”
她话音一落,星辰脸白了下来,而她身后的宫娥却道:“自然是堂堂仙族的公主。”
天婴:“天庭已经灭了,哪里还有什么公主?”
话音一落星辰像站不稳一般,她身旁的宫娥急忙扶住了她。
宫娥看着天婴急眼道:“你,你,一只跟着乡野村妇长大的畜牲,居然,居然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星辰抚着胸口,一双杏眼气得通红,“你怎么如此恶毒?”
天婴脸沉了下来,“我恶毒?你纵容宫娥出言不逊,怎么就成了我恶毒?”
星辰拧眉。
那个宫娥继续道,“我说错了什么吗?难道你不就是乡野村夫养大的畜生吗?你如此粗俗都是与他们学的?”
天婴一双明亮的眼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乡野村妇又如何?你是看不起乡野村妇吗?”
“若没有这些乡野村夫的默默耕耘,辛勤劳作,哪里来人间皇室的国运兴隆,国祚绵长?”
“没有这些乡野村夫的供奉,你们这些仙族哪里来的功德?”
“你再反观你,生为公主,为仙族人族万民供养,你又为他们做了什么?”
“仙族兴旺时你享受奢靡的生活,仙庭被灭,你躲在饕餮后宫,不愿为天界万民,人间百姓付出一分一毫,不愿承担丝毫风险,你根本德不配位!”
星辰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的小妖,若没有宫娥搀扶,她险些站不稳。
星辰生来高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内心深处从没有将这些低微的存在放在眼里过。
神造万物本不平等,生来就有贵贱之分。
即便落难,自己还是公主,她也还是家畜。
而此刻这家兔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在她耳边却字字诛心。
但她依然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你说这些不过是嫉妒我罢了。”
本已经转身的天婴再次转身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星辰凝视着天婴:“你嫉妒我生来尊贵,而你只是一只家畜。”
随后星辰又顿了顿,“你还嫉妒上一次在孤神殿前,饕餮让神君提一个要求,而神君选的是我,不是你。”
与穷奇一战之前,饕餮曾经向容远许诺,如果战胜归来,许容远一个愿望。
当时容远提的要求是让将星辰从饕餮后宫救出,而现在饕餮兑现了承诺。
星辰不再是饕餮的妃子,是自由之身。
星辰这次来遇到天婴本来也不是真的和她寒暄什么,就是来她面前炫示一番罢了,不知为何,她心中就是不喜欢这只兔子。
不想居然她一开口,自己完全处于了劣势。
而此刻此话一说,她看见天婴的脸色微微顿了顿,像是陷入了什么思绪。
天婴心中星辰不是个合格的公主,人族供奉仙族,仙族就该庇护人族。
她却觉得星辰德不配位,只顾自保,不顾百姓死活。天婴眼中,星辰不过是一只自私的华丽蛀虫。
可是,即便仙庭亡了,她仍是亡国公主,仙族仍等着她的召唤。
这便是现实。
而容远向来是个务实的人。
除开草种,所以无论前世今生,对容远来说星辰都比自己有价值。
前世,她因为自己出身平凡不能如星辰一般帮助容远而深深自卑。
……
妖云笼罩在九重天上,透过云层晦暗的光穿过扶桑树的缝隙照在天婴白皙的脸上。
星辰看见她睫毛渐渐垂了下来,像受伤的蝴蝶,沉重地抖着翅膀。
星辰终于在她面前挽回了一些颜面,她细细品味着她的神情,想看那只受伤的蝴蝶彻底死在九重天的阴云之下,死在晦暗的光中。
天婴垂着睫毛沉思着。
突然她慢慢抬起了眼。
这时候天空中妖云拨开了一些,阳光变得明媚,吹过树叶间隙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
那对睫毛,那本该死在妖云下的蝴蝶突然振翅!慢慢张开,如破茧一般扇动起来。
露出下面那双带着光的双眼。
明亮,澄澈而坚定。
就在此时,她身后出现了一位气度雍容,面色清冷的玄衣青年,静默的看着她。
而少女根本没有发现身后的青年。
她继续道:“你说众生皆有贵贱之分。那为什么有民间谚语说珍珠为宝,稻米为王?”
“而帝王口中的江山社稷,其中稷为粮食,其重量与江山相同。”
“而这些稻米粮食正是你瞧不起的农夫农妇不辞辛劳的耕作出来的。”
“春耕夏种,秋收冬藏。”
“有他们才有江山社稷,有皇室贵族!才让人在修仙问道的途中不被饿死!”
“他们生来就有崇高的使命。”
小妖如此坚定,散发着强大的力量,然后她看着星辰,问道:“你呢?你的使命是什么?你为这个世间做了什么?”
星辰被她问得连连后退。
天婴继续道:“所以,你一个连使命都没有的人,我羡慕你什么?”
星辰的脸色已如死人一般,但是她还是不甘心的道:“那你呢?你的使命又是什么?”
天婴字正腔圆地道:“我的使命就是守护桃源村!守护那里了不起的人!那里是我的家!”
星辰脸色苍白,此刻的她发现了站在天婴身后的玄衣青年。
容远。
刚才天婴的一番话让星辰无地自容,更不要说还被容远全部听了去。
一瞬间她又怒又恨。
天婴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的容远,继续道:“至于你说我嫉妒容远选你不选我这件事,更是无稽之谈。”
她拨了拨耳边的碎发,“莫说选你,就算是他选一条狗,都和我没有关系。”
星辰愤怒震惊之余,瞟了一眼她身后的容远,容远的眼睛就如暴风雨前的海面,让星辰都暗自心惊。
她忍下了怒意,看着站在天婴身后的容远,等着看一场好戏。
她自然要使火烧得更旺一些,道:“你的意思是神君大人还不如一只狗?”
天婴心想,她刚才的话严格说来是拿你跟狗比较,怎么扯上容远了?但是星辰都这么问了,她还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容远在自己心中自然不如狗,虽然桃源村阿黄老想咬她,可是它没咬到啊。
于是她答:“当然不如。”
这时天婴身后响起一声冰冷的冷笑。
星辰这才带着她两个宫娥缓缓向容远行礼,“见过神君。”
天婴这才发现原来刚才星辰在套自己的话。
容远没有理会星辰,走到天婴身前,一双眼睛如波涛怒涌的海面。
他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天婴不假思索:“你不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