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走近她,她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依旧闭着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地上打着拍子,声音低缓清越,流淌在寂寂的庄园。
唱着唱着,不知从哪儿吹来的树叶飘落到她的发丝上。
fox情不自禁地伸手为她取下,像是受到惊扰一般,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向他。
fox微微一笑,径自坐在她身边,“我打扰到你了吗?”
“有点。”杜喜悦起身,俏皮地笑笑。
fox没料到她这么坦白,嘴角勾起淡淡的笑。
杜喜悦迎着阳光抬头,眼瞳眯起,嘴角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喜悦,为什么你总是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哦?有吗?”
“嗯,很难见到你不开心的样子,即便真的是不开心,你的嘴角也从来都是上扬的。就像刚才你哼的那首歌,永远都那么悠闲惬意。”
“嘿嘿……”
听到夸赞,杜喜悦不好意思地笑笑。
“刚才你哼的是什么歌?”
“我也不知道什么名字,小时候,我每次哭泣的时候,外婆总是为我哼这首歌。渐渐地,我就爱上这首歌了,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哼这首歌。”
“再给我哼一下吧,很好听。”
看着fox期许的眼神,杜喜悦不忍拒绝,便大着胆子轻轻哼了起来。
一时间,优美的旋律勾织出一张网,将这片天空牢牢罩在网下。
fox的眼中闪过异样的神彩,想不到,这个平凡的姑娘有着迷人的嗓子,他为她的声音所征服。
对于周遭的一切,杜喜悦一无所知,她依旧在吟唱,沉浸在优美旋律的美好幻想中。
她的声音柔和而空灵,充满着魅惑力,她微微翘起的唇角优美迷人,如黑夜里最亮的星星。
一曲歌罢,万籁俱静,她的声音如天籁回荡在庄园的上空,让天地万物为之倾倒。
远处的小径上,站着程无宴成宫雅治维拉和雷霆。
程无宴看着远处相依而坐的两个人,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成宫雅治唇畔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没有说话。
雷霆啧啧叹道:“这个骚狐狸还真是处处留情,连家里的小保姆都不放过。”
维拉扯扯嘴角,“只能说,他的眼光与日俱下。”
“走吧。”
程无宴眼底异样的光彩淡去,冷冷下令,转身离开。
圣诞夜。
本该是非常热闹的时候,庄园内却一片安静,近乎寂寥。
杜喜悦拿着一个大红苹果,犹犹豫豫来到书房,看到程无宴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安静地抽着一根烟,英俊的脸庞在烟雾中有些不真实。
杜喜悦走到他身边,将手里的苹果递给他,轻声说:“阿宴,圣诞快乐。”
程无宴回身,微微一怔,接过苹果,喃喃说:“圣诞节了啊……”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他出了好一阵神,突然回头看向她,“节日在家里过太可怜了些,要不要出去?”
杜喜悦惊讶地望着他,“现在?出去?去哪儿?”
“随便哪儿,不知道不是更好玩?”程无宴素来淡漠的脸多了一丝俏皮。
鬼使神差的,杜喜悦点点头,轻声说:“好。”
程无宴看着她的小熊睡衣,拍拍她的头,“快去换衣服。”
杜喜悦大力点点头,蹦蹦跳跳回房间换好衣服,在客厅等着程无宴。
没过多久,程无宴便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
他穿了一件紫色的休闲衬衣,柔软的布料泛着釉质般的光泽,衬得他神秘而高贵,下面穿了一条黑色的休闲裤,外面罩了一件手工定制的阿曼尼外套。
一看就是随意又讲究的搭配。
杜喜悦坐在他的黑色卡宴上有点不安,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高级的车,何况还是他的……
车沿着盘山公路开了没多久,程无宴的手机响了,他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老大,是我,雷霆。咱们六条街的场子被人砸了!”那边雷霆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程无宴的黑眸一凛,眉宇间浮现一丝阴霾,“谁干的?”
“还能是谁?青帮的人!妈的,看来有南美的人给他们撑腰,他们什么都不怕了,敢插手我们的势力范围!”
程无宴闻言,陷入沉默。
海茵斯家族在南美活动时,便极为猖狂,甚至敢跟政府对着干,贩卖枪支弹药走私军火和毒品都不在话下,并且宗宗都是金额巨大的生意。如今不过是砸了他这个地头蛇的场子,在他们看来说不定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一桩。
半晌,程无宴语气沉稳地说:“你和成宫雅治带人负责收拾好场子,清算好损失多少,明天我会让人从程氏集团拨款过去。”
雷霆发狠道:“老大,你是没有看到我们的场子有多惨,他们真是下狠手。我等下就去纠集弟兄,找青帮的人火拼!他妈的,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真当咱们四方会是好欺负的……”
程无宴断然否决,“雷霆,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六条街,不许出去惹事!”
“老大,难道咱们就这么任他们欺负?!虽然他们在南美横行霸道,可是在咱们这里就是不能任由他们猖狂。”
程无宴见雷霆情绪激动,不禁加重了语气,“你不要冲动,也不要怂恿兄弟们闹事,这件事我另有安排。”
“好吧,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雷霆无奈地瘪了嘴,蔫蔫应道。
在他看来,老大从来不是这样疲软的人,如果别人打了他一下,他绝对是要十倍讨回来的那种人。
为什么这一次老大会如此怀柔,难道海茵斯家族真的那么难以对付?
不过老大就是老大,从他跟着老大开始,还从未见老大做过错误的决定,这一次也不例外。
程无宴挂断电话后,落下浓密的睫毛,一手捏着自己下巴,陷入沉思。
裴冲这老东西,性子还是很浮躁啊。
很好,我等着你!
他身上散发的淙淙寒气令杜喜悦浑身一抖,她也不敢开口说一个字,生怕他将余怒发泄在她身上。
汽车沿着公路漫无目的的行驶,最后在波涛汹涌的海边停下。
程无宴看着她,“下来走走吧。”
“嗯。”
杜喜悦点点头,磕磕绊绊下车跟在他身后。
在他面前,她就像个没有脑袋的傻瓜,只能选择盲从。
远方的响声扰乱了平静,抬头望去,是焰火。
在天空中绽放绚烂的花朵,然后归于沉寂。
随着流弹的升起,更多的焰火在夜空绽放,尽显瞬间的绚烂。
程无宴仰起脸,伸出手,五指指向夜空,瞳孔也被染上七彩的颜色。
杜喜悦看着他美好的侧脸,微微笑。
真好,这场华丽的烟火,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就在她以为气氛将永远沉默下去的时候,程无宴突然缓缓开口:“有一个人,曾经在海边陪我看过启明星。”
“是惜月姐吗?”杜喜悦问道。
程无宴没有说话,杜喜悦便知道一定是她了。
“这样的天气,也能能看到启明星吗?”
“想看吗?”夜幕下,他看向她,眼睛亮晶晶。
“嗯。”
“那要辛苦点了,只有黎明之前的短暂一会才会出现。”
“呐,我们干脆等到那个时候,不是很刺激吗?”
“我无所谓。”
“可是……总不能傻傻地站在这里等天亮吧,很冷耶。”
“我知道附近海边那里有小旅馆,可以暂时在那里避寒。”
两个人一拍即合,立刻开车寻找小旅馆。
事后,杜喜悦回忆起来这件事,都觉得无比疯狂,两个人夜不归宿,只为了亲眼看着启明星升起。
正如程无宴所说,海边的确有稀稀落落的几栋房子,远远的能望见一块闪亮的灯牌悬在半空,走近一看,是木质的旅社。
两个人走进去时,刚好遇上旅店的老板,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女人,目光上下打量他们一番,“二位要住房?”
程无宴点点头,“两间挨着的客房。”
老太太狐疑的来回打量着他们,扶扶从鼻梁上滑下的老花镜咧开嘴说:“只剩一间了。”
杜喜悦下意识地转头看看程无宴,后者依旧神色淡淡,没有什么变化,“那就一间吧。”
等付了钱,老太太领着他们上楼梯,木质地板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黑洞洞的楼道里,就听见那老太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念着:“都是情侣了还要两间房干吗,嫌我们这地方小吗……小是小了点,可一间房住进两个人还是够的……”
她这厢说的得劲,后边各怀心事的两人,一个无奈,一个脸红。
进了三楼一间空房,老太太帮他们开了灯,递来把钥匙,然后蹒跚着走了。
房间不是很大,跟外边一样铺着木质地板,有几块像是被水浸泡过一样横七竖八乱翘着,房内配置了一间浴室,现在浴室的门半开着,能看见里面歪斜的浴帘,以及之后半遮半掩的小浴缸。
“既然如此,今天就凑合一下吧。”程无宴询问道。
杜喜悦没做任何回答,表情有些呆楞,目光落在房内唯一的双人床上。
“等下我打地铺。”仿佛看出她的顾虑,程无宴说。
“不用!”杜喜悦怕他误会,急着解释道,后来发现自己反应过激,好像巴不得跟他同床共枕一般,又将语调放得尽量自然随意,“我是说,地上阴冷潮湿,还是床上舒服,反正这个床比较大,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挤一挤。”最后三个字,是极为难为情地说出来的。
“就按你说的。”
程无宴还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始着手铺床铺。
见他答应,杜喜悦放下心来,如果让他睡一夜的地铺,她真会过意不去。
程无宴开始弯腰整理床铺,杜喜悦低头看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光洁的额头和挺直的鼻梁,印象里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对方,于是看着看着,出了神。
“早点睡巴吧,明天要早起看启明星的。”
“嗯。”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屋里静静的,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晚风从身后的窗户里吹进来,清爽的质感卷起些睡意,也吹散了浮躁的情绪,心平静下来,杜喜悦的情绪放松了些。
夜,深邃奥远,一切似乎都那么宁谧恬静,却又好象透露着不安和躁动,清露弥漫着周身。
不知不觉,杜喜悦睡着了,天蒙蒙亮时,被程无宴摇醒。
“喜悦,起来吧,启明星马上就要出现了。”
杜喜悦本来还处在混沌朦胧状态,听到启明星三个字,大脑立马清明一片,胡乱套上衣服跳到窗边。
正是黎明时分,东方渐渐出现鱼肚白,地平线上出现最亮的一点,点缀在灰蒙蒙的天空上煞是好看。
“阿宴你看,那颗最耀眼的星星是不是就是启明星?”杜喜悦拉着程无宴的袖子兴奋叫道。
程无宴眼睛亮亮的,神情都光彩起来,“如果启明星会滑落,那夜空是幸福的,因为不会发生的瞬间是极致的。”
杜喜悦微怔,叹道:“是啊,燃烧到生命的最后一丝热,才发现这个瞬间的代价是消亡。”
光年外的宇宙抓住的行星的尾巴,而他们只能仰望。
两个人又断断续续聊了一阵,才收拾东西去一楼退房,那个奇怪的老太太依旧来回打量着他们,扶扶镜架问了句:“睡的好吗?”
明知道对方没别的意思,可这边两位还是尴尬了一把。
外面下着淅沥沥的小雨,两个人跑进车内,程无宴拨了拨微湿的额发,看着杜喜悦说:“很抱歉,带你出来还害你淋雨。”
“没事,我很高兴……这是我第一次看启明星呢。”
回程的路上有些颠簸,杜喜悦靠在窗边看着外边灰暗的景色,心中窃喜。
这是程无宴第一次带她出来,是不是代表她又走进了他一步呢?
深夜,十一点。
程无宴走进客厅,一眼看到窝在沙发上熟睡的女子。
他走近她,拍拍她睡得粉红的脸蛋,“喜悦?”
杜喜悦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立刻清醒无比,“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现在就去给你把饭热一下……”
站起身,就要往厨房走去。
“喜悦。”程无宴喊住她,“不用忙了,你一定也没吃饭吧,我们出去吃吧。”
“咦?”杜喜悦有些吃惊,还以为自己听觉出现了问题。
“有这么惊讶?”
“我是个佣人,职责就是伺候你,怎么能让你请我吃饭呢?”
“你是我的佣人,我当然包吃包住。”程无宴说的理所当然。
杜喜悦抬头看向程无宴,正好碰上他戏谑的目光,复又慌乱地低下头。
“我发现,你似乎很害怕我。”
“没……没有的事。”
程无宴走到门口,歪头指指外面,“跟我走吧。”
杜喜悦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坐上他那辆卡宴。
“想吃什么?”程无宴发动引擎,目视前方。
“随便……”
“好,那就我决定了。”
车子行驶了好长时间,在一家不起眼的粥店前停下。
“下车吧。”
“就是这里吗?”
杜喜悦有些吃惊,本来还担心他会带她去高级的西餐厅吃饭,万一她出糗怎么办,没想到他也会来这种平民的小店。
程无宴挑挑眉尖,“不喜欢这里?”
杜喜悦忙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很惊讶你会来这种地方。”
程无宴微微一笑,说:“以前惜月常常和我在这种地方吃饭,虽然很简陋,但是却很温馨。今天突然很想念这种味道,便叫你一起陪着我。”
两人一起走进粥店,店里并不像外面看着那么简陋,虽说布置很简单,但是干净温馨无比。
两人点了两份海鲜粥,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喜悦,你今年才十八岁,为什么不读书,出来做女佣?”程无宴问道。
杜喜悦神色黯淡下来,“我父母身体都不好,家里经济拮据,我自己脑袋笨,读书读不好,家里还有个弟弟在读书,我就干脆辍学,出来挣钱供弟弟读书。像我这样没长相没身材没学历没经历又没一技之长的人只能做女佣了。”
“干嘛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在我看来,你有很多优点。”
“你不用安慰我啦,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的很。”
“你是什么样的人,当然是由别人评判比较准。你善良勤奋热心可爱,这些优点,是很多人都没有的,你应该感到高兴。”
“真的吗?”杜喜悦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我有必要撒谎吗?”程无宴反问。
杜喜悦信了他的话,心里顿时美滋滋的,低头继续扒饭。
中午,杜喜悦和宝妈做好午饭,到处都找不到程无宴的人影。
最终,杜喜悦在视听室找到了他。
视听室内,绯红色窗幔严密合上,屋里的光线十分阴暗。
程无宴对着巨大的屏幕,不知在看些什么,俊秀的眉毛皱着,神情阴郁而痛苦。
杜喜悦推开门,说道:“阿宴,要吃饭咯。”
程无宴拿起遥控器,迅速将画面关上,冲她点点头。
“好的,我就来。”
虽然他还是那副温和之色,可杜喜悦还是看出几分不正常。
那双漆黑的眼里,盛满无尽的恨意和杀气,和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气质大不相同。
过了几日,杜喜悦打扫视听室的时候,突然想起程无宴当时异常的反应,对他看的那个碟子产生了极大好奇心。
当时他关得很匆忙,那张碟子一定还没被拿出来。
只是看一眼,应该没有关系吧……
这样想着,杜喜悦打开看了起来。
过了一小会,平面大电视的屏幕才亮了起来。
许是时间太久,也许是被什么摩擦过,播出来的画面有些不清晰,不过还是依稀辨出里面的人。
那是一张虽然憔悴落魄但依旧美丽脸庞。
那是,杜惜月。
背景是一件昏暗破旧的仓库,杜惜月身上的白裙破碎而凌乱,她跪在地上,双手被粗粗的尼龙绳捆在身后,面色惨白,不住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