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仅凭二人之力,将脏乱狼藉到如此地步的便利店恢復秩序,实在是另一种恐怖——以至于二人最开始的几分鐘,只是站在一地碎裂的商品、污糟和垃圾里呆呆看着,谁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先下手。
「你不是准备早上就走吗?」韦罗好像头皮都在发怵一样,劝道:「你反正都要走了,管这个店乱成什么样,跟你马上就要没关係了嘛。」
艾为礼听了,都有点动心了。
「不行啦,」她叹了口气,「毕竟是我搞成这样的,是我的责任要给它清理好⋯⋯而且十二点来交班的小T,她人还蛮好的,我不忍心把这个烂摊子甩给她处理。」
希望那时能够随着外人进入,而一切恢復正常⋯⋯让她们可以离开便利店吧。
「你就忍心甩给我处理?我们也是生死之交了欸⋯⋯」
「店搞成这样子,也有你的责任啦!」艾为礼说着,将一隻大垃圾袋递给她,说:「我们先把这些纸扔掉好了。」
所有碰到纸片男人的商品,都变成了一张张写着商品名的纸;灭火的时候它们又被泡了水,此时变成了一地稀软糟烂,看起来隐隐有点噁心。艾为礼忍着难受的手感,抓了几把泡得软烂的纸,塞进垃圾袋,一想到这就等于是店内少了大批商品,就不由叹了口气——货架上空了这么多东西,又没有钱入帐,还是交代不过去的吧?
韦罗弯下腰,从一地狼籍里捡起了一个东西。
「你看,电话没有坏欸,」她示意了一下,讲话筒扣回电话机上。「不过也是啦,它毕竟也属于不该存在的古怪东西,连纸片人都不怕⋯⋯」
「你那时怎么会想到要用它攻击?」艾为礼接过电话机,放回了收银台上。
它陪伴了自己几个小时;如果没有它,韦罗一定是救不回来的,她也早就不知道下场如何了——最初叫她害怕的东西,却没想到实际上帮了这么大的忙,叫她对这台老式电话都有了几分亲切感,儘管她还是不明白,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所谓是以毒攻毒嘛,」韦罗说着,好像在等艾为礼夸她一样,等了几秒,不见夸奖,于是自己夸自己说:「我在危急时刻,脑筋真的转很快,有没有?」
「有,有,希望你手也可以快一点。」艾为礼忍不住笑说,「来,你帮我一起把货架扶起来。」
被她们推倒的货架,正好是面朝玻璃窗与雪糕柜的最后一排,推倒之后,货架歪歪地倒在了第二排货架的前方走道上,没变成纸片的东西也滚落了一地。
她们不仅要把货架重新立起来,没打烂的东西也要擦乾净,尽量按照原位放好;这个工作确实很枯燥又琐碎,韦罗不是一个以耐心见长的人,忙了一会就开始唉声叹气,好像寧可被纸片人追得满店跑一样。
「这么大一罐香辣菜要摆哪里?」她没精打彩地举起一隻玻璃罐,问道:「摆哪里都无所谓吧?我跟你讲,我的心志,我的神魂,都已经无聊到开始流血了。」
「拜託你帮帮忙,货架上的标价牌又没有掉,你按照标价牌摆啊。」艾为礼又好笑又好气,「还有,一般人死里逃生之后,都会感恩日常生活的平静才对吧?」
「如果你让我去休息,再让我拿一个雪糕吃,那是真的很平静,我会很感恩啦,这个叫『劳作』,没人会感恩劳作的。」
「好啦,快点滚去吃你的雪糕,吃完快点回来帮忙。」艾为礼佯作生气地说。
结果她发现韦罗很会逃工,光是挑雪糕,就不紧不慢地挑了五分鐘,还问她是不是「拿多贵的都可以」——艾为礼简直感觉自己好像在带小孩子一样。
「店都这样了,你拿最贵的吃好了,」她根本就是放弃了。
一个人在工作,一个人在吃雪糕,确实很像是妈妈带小孩⋯⋯搞不好那个问卷调查的选项二,就是在说自己欸。
说起来,那个问卷调查是不是也全部结束啦?等了这么久也没有再次响起来,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
她又叹了口气,发现在放着「吞拿鱼罐头」标价牌的货架上,却摆着刚才那一罐香辣菜。
韦罗这个人还真是没耐心呢⋯⋯明明写着香辣菜的标价牌,就在旁边而已。
艾为礼伸出手,将香辣菜推到了它该去的地方,让它在自己的标价牌前站好了。
她弯下腰,从地上拿起几隻刚刚擦乾净的吞拿鱼罐头,准备放在货架上;可是一站直身,却发现「吞拿鱼罐头」的标价牌后,没有空位了——那罐香辣菜又回来了。
「嗯⋯⋯韦罗?」艾为礼慢慢叫了一声。
韦罗立即就有了警觉,将雪糕一放,几步走了过来。
「这个⋯⋯自己好像有在动。」艾为礼指了指香辣菜,说:「我刚刚才把它推过去⋯⋯现在就又回来了。」
「我有把它按照标价牌摆啊,」韦罗也皱起了眉毛。「再放回去试试看好了。」
艾为礼再次将香辣菜推回了右边,从「吞拿鱼罐头」的标价牌后,露出了一块黑幽幽的空隙。
二人看着货架,一时谁都没有动,谁都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