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蒋姨娘和初岚比起来大概也是要自惭形秽的。明月洲妙就妙在,培养出来的姑娘公子虽然社会地位微妙,却偏偏都有不同于流俗的气质,活得落落大方。初岚骄横却不惹人厌烦的脾气大约也是其中的一种。
初岚走了没多久,拉着个红衣少年就去而复返了。他俩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和初岚的明媚婉约不同。初岚拉来的人一身红衣猎猎,雪白的脸上却带着冰雪般的冷漠,红与白的对比在他身上产生了一种绝妙的冲突,令人见之难忘。
呦呵,双胞胎。这就更罕见了。
我刚才被你气昏头了,都忘了我是来干什么的了。有兄弟在旁,初岚仿佛有了底气一样哼了一声,我是来跟你比才艺的!光能以色事人可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这么一开口,言语里的稚气遮都遮不住了。江逾白终于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而站在一旁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却是不自在地皱了皱眉,扭头,颇有股不忍直视的意味。
你想比什么?江逾白轻轻咳了咳,打趣道,该不会是打算以你之长攻我之短吧?
才不是。琴棋书画,花艺茶道,随便你挑。明月洲考核甲等的初岚骄傲地说道。
那他呢?江逾白指了指初岚身后不出声的少年。
初霁是不同的。但要是你敢和他比舞,那我才是真的佩服。初岚有些别扭的说道。
比武?江逾白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叫初霁的少年小小的身板,确定他身上没有一丝内力,看不出来啊。刀枪剑戟,鞭锏锤抓,他是哪一路的?
初岚气红了脸:你想什么呢!当然是跳舞啊!
江逾白:哦。
反倒是初霁,听到这儿不着痕迹地看了江逾白一眼。大约是常年习舞,初霁的气息不同于旁人,看得江逾白有一丝上前去摸摸筋骨的冲动。如果筋骨也到位,那这孩子会擅长习武也说不定。
说吧,琴棋书画你挑哪一个!初岚不想再废话,轻轻捋了把袖子。
他真的要,和这些孩子,来场男宠职业技能切磋吗
闲着无聊还没脸没皮的江逾白大手一挥,答应了。
我挑书。江逾白毫不客气地选了他最擅长的一项,你可以先看看我的作品,再考虑要不要跟我比。
江逾白本人琴棋书画样样登不了大雅之堂,那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拥有了萧睿壳子的他,虽然没有萧睿敏捷的才思、博闻强识的能力,但是他拥有萧睿的身体记忆!
这几天他一个理科男生能撑住文化人的人设,除了貌似看书什么都没看进去之外,全靠那一两笔字撑着。
对于萧睿来说,字如其人,因此琴棋画他找不到大家指导也就罢了,字确实是下了大功夫的。有萧睿扎实的基础在,再加上江逾白与之完全不同的心境,写出来的字明明是同一个笔迹,却出乎意料地有不同的味道。
比如现在墙上挂着的这幅字: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萧睿的字风骨内敛,端正秀丽,而江逾白这首诗写的就丰容在外,潇洒自如。
初岚这才注意到那副挂在内室里的字,只一眼就愣住了,再看几眼却是入了迷。
这诗是你写的?他说话都带着颤音。
不是。不过字是我写的。你若有把握胜过我,咱们再比。江逾白笑道,当然,你若是写得比我好,我直接认输就是。
初岚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尴尬地咬了咬唇,那些人有毛病吧,你也不是传闻里那么一无是处啊。
怎么说呢,大夫人大概是想毁了他的前途一绝后顾之忧吧。
算了。不打算深究但是也隐约猜到了什么的初岚打算放过他,初霁,走了。
阿俞,送送初岚公子。顺便把咱们的斗篷拿回来。
他们都走了,初霁倒是没有挪腿的意思。
他直直盯着江逾白,声色泠泠地说:我们来一局。
江逾白:来一局什么?
初霁:比武。最好比剑。
江逾白:你为什么觉得我这样的人会使剑?
初霁直勾勾盯着他说:因为我见过你这样的人。
江逾白:
眼前的少年姿容堪称艳绝,但眼神却有了冰刃的森凉,让江逾白大叹难得。
行吧。他低低笑了出来,先说好,输了可别哭鼻子啊。
于是,在那一个午后,抱着来见为人所误的贤才最后一面的心情,周琰踏进了那个他从没踏足的小院。
萧龄这回当然没有把实话都说出来,说出来淮亲王一恼火将他们兄弟俩一起扫地出门也是有可能的。他只是说,自己家弟弟已经时日无多(真话),病的几乎起不来床(真话,至少在他离开前还是这样的),毕生学识已经注定无法施展,只希望能见王爷一面以表感激之情。
萧龄明白,弟弟就算真的见了淮亲王也只会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那么他能做的,只有尽力完成弟弟天真的愿望。
周琰获悉萧睿患的也是咳血之症的时候,神色有一瞬间的黯淡,并且他出乎意料地同意了。
这世间,总是不叫英才见白头的。
他只带了一两个随从,就这么默默地抄近道走到了江逾白的院落前。院落墙边攀援着一株青萝,明明是寒冬之日,却仍是执拗地冒出两芽新绿,让人看得心揪。
哐一声轻锐的鸣击破空,一时间天地都静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