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家丁驾着马车,居然就直接往淮亲王府的后门去了。
按理说,萧家有半分在意萧睿的身体,为他请个大夫一看,就知道他如今不过是悬着半条命的身体那大约也不会把他往淮亲王府送了。如果他就这么死在人家府上,得有多晦气。
应门的是个双鬓斑白的老家丁。他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上上下下把没什么表情的江逾白和红着张脸、愤而不发的叶俞打量了一遍,侧身将他们领进了王府,将萧家的家丁挡在了门外
有意思,有意思。他摇了摇头,说,头一次见到奴才比主子反应还大的。
老人不是瞎子,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对主仆不是那么情愿。但一脚踏进了王府后门,无论什么理由,他也就不以贵族礼数相待了,自顾自地走在前头为他们领路,连萧睿不同凡响的外貌也没让他露出半分异色。
淮亲王府不愧是煊赫一时。即使他们此刻行走在王府偏僻的一角,但入目皆是丹楹刻桷、雕梁画栋,与记忆中的萧府相比高了好几个层次。
如此精美深邃的宅院,仆人却不多。他们一路行来,就没见到几个下人。
到了,你们以后就住这儿了。老人推开一扇门,将里头的陈设展示给他们看。房间不好不坏,却已经比他们之前荒山野岭上的居所要好了不少。
...走了一路的叶俞渐渐冷静了下来,发现事情和他想象的不怎么相同。
果然,老人清了清嗓子,仿佛培训新入宫的秀女一样,说了几条规矩。比如以花亭为界、不能在王府里随意走动呀,不能随意出府透露王府里的所见所闻呀,最重要的一条:不许耍小心思引诱王爷。
老人一脸见得多了的模样说:别怪老夫没提醒过您,咱们王爷可不是什么色令智昏的角色。从前也有别府送来的伶伎自作聪明,为争宠使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结果哼。
这个江逾白在萧睿的记忆里隐约听说过。那个伶人惹恼了淮亲王,被判了凌迟,尸体都被折磨地面目全非了;而送他入府的那个小官则被抄了一户口本。现在看来,倒是另有隐情。
叶俞:我们才不会做什么呢!
老人:那样最好。
意思就是让江逾白在这儿乖乖等着被临幸在王爷想起有他这么一号人之前,安安静静呆着。
其实吧,即使淮亲王现在声名在外,从前想走后门讨好他的人也不少,积攒下来的美人大概也堆得满这一座院子了。只要江逾白保持低调,他在这后院里就不会是最惹眼的一个;况且在这儿吃得饱穿得暖,还不会有不长眼的来给他找气受这么看来,呆在王府,似乎也挺好的?
叶俞默默扇了自己一个巴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家公子是那种苟且偷生的人吗!
江逾白他还真是。
从前的萧睿也许会因为文士情结郁结于心,但江逾白一个江湖中人,哪里来那么多情操纠结自己的名节。不到万不得已,他就是不想过啜菽饮水的寡淡日子,平时都是怎么享受怎么来。
深宅后院,高床软枕。再适宜他练功疗伤不过。
于是他放软了眉眼,第一次带了些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多谢老伯了。
他这么一笑在一片乱琼飞雪里却有胜过一片春日丽景的缱绻,比老人侍候过的任何一株奇花异草都要撩动人心。
啧啧他暗自叹了口气,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语气也不自觉缓和了些许:当然,虽然王府不许闲杂人等徘徊,但府上也常有御医和他们的生徒陪侍。我观公子面色不佳,还是尽早请个大夫看看吧。
他这个奉承算是到了点子上,一时间连叶俞对他的感官也好了许多。身体好了才能谈往后,他家公子正缺一个好大夫啊!
江逾白不置可否。
入夜了。
叶俞忙前忙后明明这房间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们随身也没有带什么行李,叶俞却还是繁忙到了前夜,将房间里的物事按照萧睿从前的习惯一一摆好。但他注定是白忙活一场了。
江逾白可不是萧睿。只是他耳清目明,顺着叶俞的安排也就稳稳当当地下来了看叶俞的模样,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叶俞端来热水,为他净了脸和手脚,然后开始脱衣服。
江逾白:?
什么毛病?
叶俞解外衣的动作顿了下来,露出雪白的里衣。他生的白净稚嫩,年岁不大,身形更有几分瘦弱也是,跟着萧睿混能长几两肉。
叶俞先是迟疑了一会儿,随后叹气说:公子,咱们不都说好了,以后让我先帮您把床温好,您再躺下么
萧睿患有霜露之症,冬天尤其难捱,手冷脚冷,躺进厚实的被子里也能被冻得像块冰。叶俞只是想让自家公子好受一些。
江逾白:...今天就算了。
不拘小节如他,也觉得这样实在有些尴尬。
叶俞垂下头,低低地哦了一声,穿回外衣的动作都没刚才脱得那么干脆利落。
他就这么垂着头把一旁的水盆端上,将门掀开一丝缝时,身后传来江逾白无奈的声音:你今天辛苦了,就好好休息吧。
叶俞瞬间扭过头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就差摇尾巴了:是!
好好休息,不就等于明早早点过来伺候吗?
自家公子还是很关心自己、依赖自己的嘛!
心口莫须有的大石轻飘飘落了地。叶俞带上门,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江逾白背靠软枕,视线静静停驻在跳跃的烛火上,闭眼默念着内功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