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云沐其实之前隐约猜到了,只是没有完全确定。
相比较于其他人,他大约最为难过,难免惆怅。
只是,云沐始终是个相当君子的人,他受过的教养使他难以展露出过激的情绪。
他并未表现出什么,仅仅是花在其他事情上的时间逐渐长了,像是在分散注意力。
相比之下,小芝就要热情很多。
她一把扣住灵瑾的肩膀,甚至忘了两人之间的上下级关系,拼命摇晃灵瑾肩膀:“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谈恋爱好玩吗?!给我讲讲细节!从十年前讲起!”
但是,小芝以前对寻瑜是比较尊敬的,一来寻瑜天赋很高,又是翼国的少君;二来,他还是灵瑾的兄长。
可从她知道他与灵瑾的关系变化以后,小芝再看寻瑜的眼神,就微妙地变挑剔了。
以她心中灵瑾的地位之崇高,似乎世界上没有人配得上灵瑾。
有一回,小芝在上下打量了寻瑜一番之后,甚至微微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寻瑜:“?”
*
至于云沐,他开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之后,因为知道逐月军上下都很为解忧草之花的毒性发愁,所以便时常去医官那里打转,自己也借一两本医书来看看。
虽然云沐也感觉自己这样有点半吊子,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让自己充实起来的感觉很好,只要不断去学习其他的东西,就可以忘掉一些伤情的事。
逐渐地,他居然越来越觉得医术草药这些东西,非常有意思。
于是他不知不觉将许多热忱都投入其中,甚至连射箭都不如过去上心了。
有一回,他看到军医随身带着的一株刚长出苗的草药,表现得十分惊奇。
“这种草药,我在家中也见过。原来成熟之前,颜色居然是这样的。”
云沐反应十分新鲜。
在军医看来,这倒是稀松平常的事,忍不住笑着打趣道:“这只是我随手栽着玩的,有感情了,像孩子一样养着。
“它本来是很常见的草药啊,有时候荒地里随随便便都会长出来,只要没事多去外面转转,时不时就能看见。
“你看着也是个世家大少爷的样子,家中什么稀罕的东西没有,见识过的应当比一般人来得多才是啊!怎么反倒在这种平常的事情上,想法像个小孩子似的。”
云沐被如此说,不禁有些窘迫。
他轻轻道:“我家中以射艺为传家之本,从小家中长辈就要求一切以射艺为先,没什么机会做别的事。”
医官大惊:“这怎么行?那不是无聊死了?来来来,我这里还有几颗多的种子,既然你觉得有趣,那拿去种着玩吧,不会的地方问我就好。哎呀,年轻人要多体验一些事情啊!”
云沐不太懂得拒绝,捧着种子有些茫然。
他以前事事都以射箭为先,年幼时要是花了太多时间在其他事情上,就会被所有长辈训斥。
尤其云沐是同辈弟子中天资最为出众的,他也一向认真恭顺,不怎么反抗家人。
他对自己目前的轨迹并无不满,只是偶尔会感到疑惑。
不知怎么的,那一夜,他看着那些种子,忽然想到寻瑜少君当年参观过云鹤世家后,曾经问他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射箭?”
寻瑜少君曾经说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射箭,他并没有一个非要执着的理由,只是习以为常的身处在那样一个环境,便将射艺当作一切值得追求的尺度。
云沐始终不太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在射艺上是有天赋的,可是想想比他更为出色的灵瑾,他又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没有灵瑾那种全身心灌注其中的专注。
不知怎么的,今夜,寻瑜那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云沐忽然想,或许他尝试做做看别的事,进行对比,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射箭了。
医官说这种种子很好种,只要随便浇点水,就会长出来。
于是,次日,云沐便真的试着找了一抔土,用布袋包住,然后将种子埋进去,试着浇水。
因为他以前从未在射艺以外的事情上浪费过时间,每当他将精力花在种子上的时候,内心深处响起家中长辈的教诲,感到一种深切的罪恶感和恐惧。
他是不是真的在浪费时间?
他是不是已经在做错误的事情了?
是不是真像长辈们告诉他的,他耗费在射艺以外的每一寸时间,都会导致他被其他人超越,都会使得家族衰落?
云沐犹豫不决。
他好几次想要将布包和种子还给军医。
但是过了两天,当那颗种子破土而出,从湿润的泥土上冒出小小的、嫩嫩的绿芽时,云沐忽然感到了一种由衷的、难以言喻的、陌生的喜悦。
他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奇迹。
他忽然明白了灵瑾为什么会甘心将自己的精力全都倾注在射艺上,他忽然明白自己欠缺的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于是他愈发将心思花在植物身上。
慢慢地,这株小小的植物长高了,长出了许多叶子,还长出两个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