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心隐隐有了个猜测,心中不满姨母折腾之余,想到她那位不喜内宅争斗的姨母连这等法子都用上了,也不免有些好笑。
只可惜纵使宁晚心玲珑心思,也没猜到这封手书的真正用意。
直到她解开系得讲究的丝带,摊开那卷工整的手书。
只看一眼便怔愣原地,身上冷汗倏然沁了出来。
那卷手书的内容倒与她猜测无两,是一封聘书,内容可见心意颇深,非同一般。
聘书上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落款是锦程伯府二公子,写给嘉瑞郡主宁氏晚心。
锦程伯二公子是何人宁晚心全无印象,他想求娶谁也跟自己没甚关系。真正令她浑身发冷的是那封聘书的笔迹。
筋骨劲道,力透纸背,她再熟悉不过。
那是魏澜的字。
……
九月初十是本朝开国皇帝与帝后结缘的日子,当年二人情深义厚可谓一段佳话。后民间以九月十日为庆,希望有缘人得以牵线,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好日子眼看就要到了,青鱼一大早就兴冲冲地念叨着此事,给梅瓶里换插花的工夫,回转过身来,刚要请辞出去,见宁晚心形状,连忙过去,边唤道:“……郡主……郡主?”
宁晚心陡然回神,觉出手上有异,低头一瞧,竟不知何时,手上的墨块研尽了,指头在墨砚里戳来搅去,染了满手的墨迹。
青鱼忙去打水来给她擦洗手指,一抬头又发现宁晚心在发呆,不由无奈。
自那日打皇陵回来,宁晚心总是显得心不在焉的,可除了心神不宁,也不见旁的异常,让人摸不清头脑。
而最会察言观色的魏大人却仿佛全无所觉,该如何便如何,相处模式竟然退步到了宁晚心刚入宫那阵儿。是以一夕之间内廷便传遍了嘉瑞郡主和魏总管离心的流言。
咸庆对此表示非常头疼,再看见人俩不疾不徐的模样,深有体会那什么不急太监急。
咸庆苦思冥想,终于等来个难得的时机,先去找了宁晚心。
“杂家不知道你跟师父又怎么了,也不感兴趣,好吧。但你俩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儿,眼看着佳节在即,你好好准备一下,俩人谈谈,能有什么说不开的事儿啊。”
“俗话说得好,夫妻二人,床头吵架床尾和,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珍惜缘分啊……”咸庆觉得自己操心这俩人的事儿没完,都快活成个和尚了。
“你师父最近多忙,你又不是不知晓,有些事情我帮不上忙,怎可能再用旁的杂事烦他。”宁晚心叹一口气。
咸庆一怔,没想到她是揣了个这样的心思,不由得替魏澜心下一暖,“那你总不能自己把自己憋死吧。”
宁晚心精神萎靡,小声嘟囔:“再说,我们俩……还能算夫妻的事儿么,都要跟我离了,我多大个心啊还过节日……”
咸庆没听清,又问了一句。
宁晚心道:“我说你耳朵不好使能当好差吗?”
气走咸庆之后,宁晚心坐直身体,心道咸庆所言也不是全无道理,老这么藏着掖着也不是个事儿,还是该跟魏澜谈一谈。
自己如何想的,魏澜又是如何想的,不妨开诚布公地说一说。
心头定了定,宁晚心又去把被她气跑的咸庆公公请了回来,请他帮忙寻一块儿剔透的玉料来。
而魏澜这段日子也并非刻意冷落宁晚心。
陛下决意为晨帝和燕帝时候遭迫害的官员平反,下令大理寺和刑部彻查往事。一时间前朝滴水微澜,朝臣自检,生怕过往诸事牵连自身。
魏澜明里只是个内监总管,实则身兼数职,劳苦功高。
御案上衣冠楚楚的帝王翻着一摞厚厚的卷宗:“晨帝时候的言官李常津当庭死柬,亲属男子发配,女眷充官……太过分了这个,可能替他正名?”
魏澜也坐在御案下设的桌案旁帮他处理这些事,闻言脑子里过了一圈这人的关系谱,头也不抬道:“发昭告,脱贱籍,赏金银即可。”
“倒也是,李常津这些家人在军营和教坊那么多年,好大年纪了,让他们重头开始人也未必乐意,还是问一下意见,去留不强求。”皇帝拍板定下,合掌落印。
魏澜无可无不可,朱笔一挥,将一封提议修缮行宫的折子驳了回去,折子扔给皇帝,“查一下这人,明知道陛下喜清廉恶奢靡,还上这种折子,不是脑子有坑就是背后有旁的事情。”
皇帝记下了那位官员的名字,继续看一个人的卷子,问一遍魏澜。
“杨家这个案子翻不翻,说来也是倒霉,杨嫔国色天香正值妙龄,伺候已经迟暮的晨帝原本就够委屈的,还判了人一个美色误国,治了杨家教养无方心思叵测……”
魏澜嗤笑一声:“自己没本事就怪到女人身上,懦夫行径。”
皇帝点头,深以为然。
魏澜横他一眼,“陛下是真不怕人家参本宦官祸乱朝纲,让太监批折子,处理政事过问太监的意见。”
皇帝无奈道:“我……朕也不想,但是晨帝执政的事儿太远了,很多人物关系朕记不住,这个要命的档口,不先过问你,处理不当出了岔子更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