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时候这么硬气过?谁给她的底气?要翻天了不是?!
被宁香当着这么多人弄得这么没面子,而且是第一次,江见海到底没能稳住,脸上瞬时白一阵红一阵黑一阵,仿佛被人泼了彩,一时间精彩至极。
宁香则还是坐在绣绷前,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眸光里渗着冷和嫌恶。
而江见海脸上色彩不断变幻,其他看热闹的绣娘更是都被惊呆了。她们真是没什么见识,周边哪怕有极个别不讲道理的有名泼妇,她们也真没见过谁这么给自己男人难堪的。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在城市大工厂里当领导的!
她们也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宁香不是在作,而是真的要和江见海离婚。也就在这一刻,她们认定宁香是真的疯了,而且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疯法!
那明明就是一条死路,她偏偏就要往上走。
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能嫁给江见海,不知道比其他人幸运多少,至少不需要为生计发愁。每天只要做做家务,伺候好婆婆和孩子,就能轻松过上好日子,可她居然铁了心要离婚!
离婚后她将会变得一无所有的呀,没有娘家做依靠,没有男人当靠山,更是会被人嚼舌子根指指点点。带着这样大的一个污点,贤名不在,恐怕这辈子别想再嫁出去了。
十来秒后,江见海似乎反应过来了,冷目冷声看着宁香,一副满身威严不容侵犯的样子,开口道:“你再说一遍。”
宁香不卑不亢,直视他的眼睛,片刻不闪躲,一字一句重复:“我要跟你离婚。”
宁兰站在绣坊门外,把屋里两个人的对话都听在了耳朵里。她两只手的手指掐在一起,整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她紧张极了,都怕宁香会被打。
设身处地地想想,她要是江见海,都受不了这种当众的羞辱,更何况江见海是个男人,还是个当厂长的男人呢?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而江见海自从在厂子里混到领导层后,确实没有再被人这样伤过面子。尤其还是,被这个前世任她使唤的人伤面子。他被刺激得要炸开,盯着宁香的眼睛慢慢像要喷出火。
宁香本来也没想和他起冲突,要不是他上来说话语气和言辞太过令她不爽,她也不会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怎么?只有他江见海有面子,她宁香不配有面子?
他先伤她面子在先,就别怪她不给他留情面。
她上辈子用一世的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忍一时他蹬鼻子上脸,退一步他变本加厉。忍了他一辈子,他真以为自己是黄袍加身的皇帝了!
现在宁香的处事准则是——活着千万别委屈自己,不爽直接干他就完了!
***
江见海没再说话,绣坊里的气氛彻底僵住,连绣娘手里的绣花针也都僵在指间。所有人都绷紧了呼吸,连往江见海和宁香那边看热闹都不敢了。
江见海冷着脸捏紧了手指没动,还是宁香先抬手收起课本和离婚申请书。她把离婚申请书夹在课本里,然后装进书包起身道:“出去聊吧。”
其他绣娘低着头惊讶——这宁香阿是吃豹子胆吃龙肉了?她居然这么硬气,一点都不慌就算了,还牵着江见海的鼻子走?她到底哪来的底气,敢对江见海这样?
宁香无心别的,拎着书包径直走出绣坊。跨过门槛碰上宁兰,宁兰看都没敢多看她一眼,转身就往回家的方向跑走了。
宁兰一路小跑到家,宁金生和胡秀莲两人满脸焦急。看到她跑回来,自然急切地赶紧问她:“怎么样了?江厂长是不是把你姐带走了?”
宁兰努力压平呼吸,看着宁金生和胡秀莲不说话。
宁金生急死了,皱眉急声问:“快说啊!”
宁兰被他吓得肩膀一抖,这才开口低声说:“姐在绣坊直接甩出离婚申请书,当着绣坊里所有人的面,说她当初没看上江厂长,现在要和江厂长离婚……”
宁金生听完这话先是一愣,随后眼睛一翻,径直往后倒了下去。
胡秀莲倒是手快,一把接住他,抬手就往他人中上掐,又急又慌道:“阿兰,快扶你爹爹进屋躺着啊!”
***
河边一处四角凉亭,乌瓦印在水里隐隐绰绰。
宁香在亭子里坐下来,从书包里掏出离婚申请书,送到江见海面前,“没想和你起争执,只想和平离婚。”
江见海一想到刚才在绣坊的那一出,就气得想把眼前这个女人给撕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前世在他面前唯唯诺诺了一辈子的女人,会给他这样的难堪。
村子里的妇人最能嚼舌,这件事不出半天,就能传遍整个甜水大队。传到他们甘河大队,也就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已。
他亲自跑到甜水大队来,没能把媳妇带回去就算了,还被当众甩了离婚申请书,被贬损被要求离婚,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但不管再怎么气,事情已经发生了,面子捡不回来了,他现在只能忍着。
把怒火忍在眼底和眉间,盯着眼前这个相处了一辈子的女人,江见海只觉得已经完全快不认识她了。那个只会低眉顺眼的女人,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气性?
宁香看他不接离婚申请书,也不说话,自己便继续说:“你找我做媳妇,说到底就是找个免费保姆,留在乡下照顾你娘和江岸那三个孩子。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意,我也不想做这个免费保姆了。年初结婚的时候,你给了我家一百块钱的彩礼。我尽心尽力照顾你娘和你三个孩子大半年,便是请住家保姆,这价钱也算不上多。”
江见海盯着宁香的眼睛,眼底越来越黑。他听得明白,她因为屁大点事跑回娘家,发电报让他回来和他闹离婚,原因就是不想伺候他老娘和三个孩子了。
宁香仍旧不躲不避,直视他的眼睛继续说:“我们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谁也不欠谁。在离婚申请书上签字,盖上章去公社办完离婚,从此我们互不相干。”
江见海心里有一肚子的愤怒言辞,奔涌着要从齿缝间蹦出来。他死死盯着宁香的眼睛,最后强忍怒火吐出来一句:“宁阿香,我给你脸了是吧?”
说完他就起了身,径直往亭子外去,一副完全不想再听宁香废话的样子。
但他还没走出亭子,就被宁香在后头叫住了。
宁香起身站在他身后,捏紧了离婚申请书硬声道:“江见海,这个婚你不离也得离。就算你不离,我也不可能再回甘河大队,不可能再伺候你家那老小四个。你当时娶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不怕丢脸丢面子,你不离我就陪你硬耗,看谁耗得过谁。我跟你娘处了大半年,她是什么人我清清楚楚。私下反动的话没少说,我想送她去劳教,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听完这话,江见海刷地一下回头。
他眼神黑沉凶狠,好像要把宁香卸骨拆肉生吞活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