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没有失去理智,宁金生放下手,看着宁香问:“江岸和江源亲自来接你回去,你还不回去,你想怎么样?非得江见海来接你是哇?”
宁香冷笑,“江见海来接我我也不会回去,我要他来跟我离婚!”
宁金生捏紧了手指,真的忍不住想给宁香一拳。他死死咬住牙,盯着宁香的眼神简直在冒火星,仿佛真想把这个女儿直接打死拉倒。
他强迫自己平静了一会,看着宁香说:“嫁给江见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去说别的地方,就咱们队,多少人家吃不饱肚子,穿衣服打补丁。嫁给这样的穷人家,你是不是还不活了?跟个孩子计较,闹着要离婚,不怕人笑话!”
宁香依旧睁圆了眼睛,“我不管他家是穷还是富,我希望那个家里的人知道尊重我,把我当个人!而不是仗着有钱有体面工作,一辈子不拿我当人!”
宁金生怒,“怎么不拿你当人了?证领了,彩礼给了,二婚也给办了婚礼,你是堂堂正正嫁到江家的,是江家的媳妇,怎么就不拿你当人了?!”
宁香笑一下,又笑一下,真是懒得再费口舌。
宁金生看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继续说:“眼下这点苦都吃不了,你还想享福?不过伺候个难伺候的婆婆,再带三个孩子,这点事算什么事?你婆婆对你不好,一口好吃的都不给你,你也该反省反省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再说了,她都快七十了,还能有几年活头?等她死了,你带着三个孩子进城去,谁不羡慕?到时候把江见海伺候好了,再把三个娃娃带好了,什么好日子过不上?”
宁香看着江见海,听着这些早就听过了无数遍的话。她在心里想着,用这些话劝她的人,只怕都是为了她好呢。她不管怎么解释,都是不识好歹,脑子有病。
既然怎么说都是不识好歹,都是作大死,那不如就作得直接一点。
她看着宁金生说:“求你们放过我吧,从小我想上学读书,你们逼我辍学挣钱养家,我不想嫁给江见海,你们说他条件好逼我嫁给他,现在我过得不幸福想离婚,你们又逼着我不准离婚。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就是生来供家里吸血的吗?我不想再伺候人!不想再看人脸色过日子!我想挺直了腰杆痛痛快快活着!我想离婚!!”
“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是想离婚,就是不想被你们吸血了!!行不行!!!”
“那天被你打了一巴掌,我就说了,从此以后我是死是活,都跟你们没关系!!!”
“我恨你们!!!”
说到最后,宁香几乎是在尖声怒吼了,并且整个身子都在抖。
宁金生也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这个曾经温顺的大女儿,现在已经自私自利到极致,并且失心疯了。和他们当父母的比起来,她才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就这么多怨气恨意?怨恨到真要断绝关系?
如果不是家里条件实在不好,何至于这样?难道让她上学,下面的宁兰宁波宁洋都去喝西北风吗?再说了,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最终还不是要嫁人带孩子?
她作为长姐,帮着父母分担家庭重担,把弟弟养好带好,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帮父母分担压力,培养弟弟成才,让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让人看得起,难道不是她这个长姐的责任?
到她嘴里,这成了吸血?
一个心里没有家,没有家人,没有责任感,只有怨恨的白眼狼自私鬼,不要也罢!
宁金生死死压住呼吸,目光喷火,盯着宁香说:“没良心的东西,算我和你娘白为你操心这么多天,简直不识好歹!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如你的愿,你是死是活我们都不会再管,你也不是我宁金生的闺女!我和你娘权当没生过你,就当你生下来就死了!”
听到这些话,宁香竟然下意识松了口气,只觉得卸了一身的沉重负担,无比轻松。这种从来不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考虑的父母,这种只会吸血不记恩的家人,除了一味地给她增加负担,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就连在婆家受了委屈,回娘家都得不到任何支持,更别提撑腰。
亲情绑架的从来只有她一个人。
她冷笑一下,看着宁金生说:“希望你时刻记着自己刚才说的话。”
在宁金生眼里,宁香已经彻底无药可救了,他又不能真的把她打死。苦口婆心说那么多,她一句听不进去,所以他什么都不说了,挂着一脸怒气转身走人。
宁香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在宁金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以后,她转身回去屋里坐下来继续烧火煮米粥。捏着柴禾往灶底送的时候,她念叨着给自己打气——“阿香,加油,你已经争取到一半自由了。”
不自由,毋宁死!
第011章
宁金生气冲冲从饲养室回家,还没到家,碰上出来迎他的胡秀莲。胡秀莲伸头往他身后看,迎到他面前问:“还是没有带回来?”
宁金生一副气得要炸的样子,“今天我说的,就当她死了埋了,我们宁家从没生过养过她。别说她想离婚,她就是想去投河,都不准再管她!”
胡秀莲看着宁金生的脸,不猜都知道,“又闹了一场?”
宁金生深吸一口气,越想心里越憋得慌,跟胡秀莲说:“她说我们逼她从小挣钱养家,逼她嫁给江见海,一家人吸她一个人的血,说她要断绝关系。”
胡秀莲听着这话,眼睛慢慢睁大起来,“她是这么说的?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了她,到头来要被她这样怨恨?我们为这个家受了多少累,她看不到?”
宁金生咬着牙,“她就是头白眼狼!不知道我们做父母的辛苦,更不知道心疼她的弟弟妹妹。她心里只有她自己,自私自利没良心的东西!”
胡秀莲也听得心里气闷,但她没有再跟着骂宁香,片刻看向宁金生说:“江岸江源在家里呢,都饿了,我让他们和宁波宁洋先吃了,这怎么交代呀?”
宁金生屏着气,“来的时候,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我说阿香生病了,去了卫生室。”
宁金生又屏气想片刻,然后出声:“别替她遮掩了,实话实说。这是她和江家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也不管了。他们要找人,叫他们去饲养室找去。”
听着这话,胡秀莲心里“噗通噗通”跳,自然是怕说了实话,扯开了矛盾,事情闹大了收不了场。谁家愿意这么闹,叫邻里乡亲的看笑话呢?
过日子那不就是为了越过越好,比邻里乡亲都过得和气过得好么?
她实在想不通,宁香是中什么邪了,突然要闹这一出。别说李桂梅都没打她,只是江岸调皮推了她,就是李桂梅打她了,老妇人手又不重,那也忍忍就过去了。
忍一忍把日子过漂亮了,做个人人夸赞的好媳妇,不好么?
现在她简直是太过于反常了,不守妇道不想做个好媳妇,不听劝就算了,还想跟家里断绝关系。把婆家娘家两头全得罪了,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一个女人活在世上,不要父母兄弟,不要丈夫孩子,孤零零地一个人独活,走哪都叫人喷唾沫星子骂,那还活个什么劲呢?不如死了算了。
宁金生看胡秀莲皱着眉头发愣,自己心里烦躁,没再跟她多站着,迈开步子便往家去了。结果到家刚进门,只见江岸江源和宁波宁洋拿筷子又快打起来了。
宁金生忙呵斥宁波宁洋,“做什么呢?!”
宁波宁洋气吁吁的,扯着嗓子喊:“他们不让我们吃菜,把菜全部倒到自己的碗里,我们去他们碗里夹,他们就打我们!这是我们家的菜,凭什么不让吃?!”
胡秀莲跟在后面进屋,目光落到饭桌上,只见两个盛菜的菜盘子全空了。还剩下的一点菜,全都在江岸和江源的碗里,堆在米饭上面。
这两个娃好像饿死鬼似的,盛的米饭也多,碗口往上还堆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