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走后,媒体又涌上前去采访陆念。
陆念坐在黎夏刚刚的位置,第一次被一众长枪短炮包围着,感觉有些微妙。他眯着眼,尽量坐直身体,挂起不会出错的笑,然后被一堆镜头咔咔地拍着。他一边看着镜头,一边在脑子里飞速整理思绪,尽量完善的去回答记者抛出的问题。
他简单地回答了媒体的几个问题,又刻意把话题带到了影片本身上。媒体问了几个问题,发现实在套不出话,便也就作罢。
媒体走后,屋里一片狼藉。陆念乏力地靠在椅背上,收起脸上已经僵掉的笑意,揉了揉太阳穴。
一次采访带给他的疲惫感,远超拍一场大夜戏,又或者开几场会议。主要是暴露在镜头下,那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太难受了。
果然,明星不是那么好当的。幸好,他也没答应黎夏炒cp。要是天天暴露在镜头下,他可能会疯,那日子就不是人过的。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陆念掀起眼皮,向门外一看,瞧见是熟悉的身影,他又闭上眼,问,剧组现在什么情况?
副导演在盯着。柏炀倚在陆念椅边,答道。
陆念嗯了声。下午戏的拍摄难度不高,他提前做好了分镜头脚步,副导演跟着拍就行,问题不大。
猛地,脸上一凉,陆念睁眼,柏炀的脸出现在他脑袋正上方。见陆念醒了,柏炀把贴在他脸上的手机拿下,递给他看,又道,统筹说明天休假。
今天拍的是大戏,大戏过后就得休息一天,不然别说演员,工作人员都受不了。
陆念点头,又探头去看柏炀手机上的内容。
手机屏上是一块地图,柏炀拨动地图给陆念看,距离摄影组几十公里以外,有一处草原,应该还没有被过度人为开发,地图上没有显示有门票收费之类的,看着还是挺原始的。
要去吗?柏炀问他。
陆念眼睛一亮,仿佛已经闻到了草原上青草的香气。他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怎么去?
我回去开车。柏炀把手机塞回口袋,等你下戏,我带你去。
倏地,今天这场戏就有了盼头。
陆念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往剧组走,好,我等你来接我。
剧组里,除了有量大巴车,接送工作人员往返剧组和招待所外,道具组还有辆专门的小车,以防剧组突然缺少什么,他们好及时开车去买。柏炀叫了个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开车送他回招待所。到了招待所后,他又上了自己的车,然后再开车去剧组。
半夜两点多,剧组才结束拍摄,工作人员各个都是夜猫子,把设备搬上大巴车后,又勾肩搭背地商量着晚上去哪儿玩,好庆祝明天能休假。最后他们决定在镇上买些零食,再回招待所玩他个通宵的剧本杀。
陆导,一起,一起!工作人员打开车窗,高声邀请陆念加入他们。
陆念站在车下,刚和剧务说完话。他抬眸,扫一眼车上的年轻小孩,又回头看了眼靠在越野上的柏炀,你们玩儿,我今晚不回去。
不回去?车上人发出一阵唏嘘,又起哄道,那你去哪儿,为什么不带我们!
你问他。陆念指指柏炀,转身上了车。
胆大的工作人员喊道,大老板,所以你要带我们陆导去哪儿?能带我一个吗?
见陆念上车后,柏炀转着手里的车钥匙,难得心情不错地和工作人员开玩笑,带他去吃独食,怎么你也要去?
都吃独食了,带我算什么。瞧见柏炀脸上的表情,工作人员嗖地将脑袋缩了回去,其他人再次笑闹成了一团。
柏炀上车,准备发动车子,陆念打开车窗,冲车上人交代道,都别熬太晚,好好休息,后天还是场大戏。
放心,我看着他们。剧务探头和陆念保证。
陆念点点头,随后大巴车和越野车开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柏炀车开得稳,陆念窝在车里睡得迷糊。等他再睁眼时,车子已经停在了某处公路上,两边黑乎乎的,但隐约能看到茂密的草被植物,正随着风悠悠摆动。车内开着小灯,他身上披着柏炀的外套,柏炀正站在车外,靠着车前盖抽烟。
陆念打着哈欠从车上跳下,柏炀听见动静后,回头看他,醒了?
刚睡醒的陆念身上还带着股懒劲儿,他不想说话,只是点点头。他走到柏炀身侧,双手向后一撑,跳坐在车前盖上。
微风吹来四周好闻的草香,近两日窝在陆念心里的关于剧组的烦心事,一下消散不少。
之前不是想听我在部队的事儿吗?柏炀转头看了眼柏炀,又问,现在还想听吗?
想听。陆念把柏炀向自己的方向拽拽,枕在他肩上,轻声道,如果你想说的话。
柏炀的嗓音低沉,顺着时间线,挑着重点的给陆念讲他在部队的事儿,讲述他和陆念分开的六年,他在做什么。陆念借着月色细细打量柏炀的脸,脑海里又闪过六年前柏炀的脸。渐渐的,两张脸慢慢重合。
最后一次任务,就是在类似这样的草原。柏炀看着面前的草原,用波澜不惊的声线,讲着当时惊心动魄的事情。
陆念听得连连皱眉,却又忍不住去问,然后呢?
然后我受伤退伍,就回来了。柏炀淡淡地讲完事情经过,没带什么感情。而后,他又撩起t恤,指指身上某几处刀疤,那次留下的。
周围寂静,月色朦胧,其实看不清什么。但陆念却莫名觉得,那几道伤口狰狞地可怕,呲牙咧嘴地吞掉了柏炀的六年。
陆念深吸了几口气,然后举起手,用指腹轻轻去触摸柏炀身上的伤、他嘴唇动动,却罕见地说不出什么。
尽管柏炀的语言足够写实,他的共情能力也很强,但他还是无法想象那六年,柏炀的经历。
柏炀垂眼看着陆念,心思空前活跃,他想说,陆念,你知道我在最后一刻想到的是什么吗?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刹住了车,只是问,那你呢,我走后,你都在做什么?
陆念的手一顿。柏炀在祖国某处边疆,用年轻的血肉保家卫国时,他在做什么?他为了那点情情爱爱,在商场摸爬滚打,学着虚与委蛇。和柏炀做得事儿相比,他做得实在是不值一提。
更何况,他做这一切的初衷,看似是接近贺暮,实则是为了离柏炀近点,这在柏炀的三观里是心术不正的。
陆念把头从柏炀肩上抬起,又收回抚摸柏炀伤口的手,转头去看风景,读书然后参加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