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黑的早,外面冷飕飕的。娜娜还在喋喋不休,今天的会怎么开了这么久?陆哥,你赶快来吃点东西,小心等会胃又不舒服,外卖我刚放微波炉里加热过,你快趁热吃。
陆念的胃病是老毛病了,倒也不新鲜。这年头开个公司当个高管的,没有丁点胃病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爱岗敬业。
他应付了几句,好说歹说地让小姑娘放下心,承诺忙完手头的事儿一定按时吃饭。娜娜这才三步一回头地打卡下班了。
娜娜走后,陆念拿起筷子,意兴阑珊地在饭盒里戳戳,一丁点食欲都没有。
秉持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陆念决定找一人替他解决。他走到隔壁办公室,门一如既往地虚掩着,敲门没人应。他推开门,瞧见他的饭桶先生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饭桶先生一条腿搭在沙发的扶手上,另一条腿踩在地上。他身上披了件羽绒服勉强当被子,脑袋底下枕的啧是一件叠起来的卫衣。
一米四的沙发哪儿容得下近一米九的人?
陆念啧了声,又走近了些,这才发现柏炀睡得极不安稳。柏炀的手背覆在眼皮上,透过指缝可以看到他皱起的眉头,和刚冒出来的青色胡茬。
陆念踢踢柏炀的脚,怎么在这儿睡着了?醒醒,去卧室睡。
闻声,柏炀指尖微动,缓缓睁眼,双目从涣散到对焦不过两秒。眼珠更是红的吓人,比上午那会更严重了。他坐起身,揉揉眼睛,不用。
陆念一把拍开柏炀的手,又去找上午买眼药水,找了半天才在柏炀办公桌下的角落找到。
怎么就这么不省心?
他把眼药水抛给柏炀,自己上药。
柏炀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半阖着眼,在沙发上摸索着勾过药水。他单手打开眼药水,又把眼药水胡乱往眼里怼。他给眼睛里挤了多少不知道,反正脸上是留下长长的两条泪痕,跟被人欺负了似的,看着怪可怜。
陆念知道这病就是得靠多休息,少用眼才行。他道,行了,你进屋睡吧。
不用。柏炀扔下药,接着躺在沙发上。
陆念无奈。只得转身打开柏炀办公室休息间的门,想着最起码给柏炀抱床被子出来盖着。可是门开后,他却意外发现休息间里整整齐齐,像是一直没人住过似的。陆念愣了下,正要抱起床上的被子,却发现被褥上皆是一层浮灰,明显很久没人用过的样子。
陆念眉头轻蹙,放下被子,猜测这八成是柏建国之前用过的床品。
他猜,柏建国死后,柏炀火急火燎地上任。柏炀要学的东西很多,加上他也一直没助理。所以,他没工夫也没人帮他更换被褥。可能也是迈不过心里那关,柏炀一直也没在床上睡过,这一个来月都是在沙发上凑活睡着。
陆念抿了抿嘴,转身拉开衣柜,发现衣柜里也没挂衣服,只有角落有一只黑色的行李箱,是属于柏炀的。陆念又去到洗漱间,里面也就几个简单的洗漱生活用品,多的东西一样都没有。
从里卧出来时,陆念再看着蜷缩着躺在沙发上的柏炀。一想到柏炀这一月就凑活着睡在沙发上,他心里不由酸了下。他蹲下身,用手背拍拍柏炀的脸,行了,去我那儿睡吧。
不用。柏炀翻了个身,后背对着陆念,全身写满了拒绝。
陆念拽了几下柏炀,柏炀跟个石头似的都没动静,摆明了不想去。陆念啧了下,走到柜子上拿了两罐红牛,扔在手里一颠一颠的。他走到柏炀边上,半坐在茶几上,又朝柏炀身上扔了罐饮料。
易拉罐的饮料可不轻,砸在身上有够疼的。
柏炀不知道陆念又安的什么心,也懒得搭理陆念。他向沙发里侧挪了挪,等着陆念玩够,自己滚蛋。谁知陆念毫不气不馁,从地上捡起刚扔出的易拉罐,又连着手上还剩下的那瓶,接连不断地朝着柏炀地砸去。
你到底要做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扰,柏炀到底没忍住,愤怒起身,红着眼睛怒视陆念。
陆念笑吟吟的,去我那儿睡。说着,他又颠颠手上的易拉罐,嘴角一弯。
虽没说话,但那股子坏水劲傻子都能看出来。
两人对视两秒。
柏炀暗骂一句,起身拿起衣服,愤愤不平地往陆念办公室走。两人进入办公室后,陆念拉开里卧的门,又打开灯,侧身让柏炀走进去。
柏炀看到床的一瞬,就睁不开眼了,多日的疲惫终于涌上心头。但碍于陆念在场,他没明显表现出来,只是靠着墙,看着陆念弯腰收拾床铺,露出一截窄而紧实的腰线。
陆念把床上自己私人的眼罩、睡衣拿走,又点燃床头助于睡眠的香薰蜡烛,这才满意起身。他刚一抬头,就对上柏炀不带善意的目光。陆念懒得再招惹柏炀,径直往出走,睡去吧。
柏炀心里再怎么糟心,但也抵不过身体上的困乏。他犹豫了两秒,脱衣拖鞋上床。闻着被褥上陆念的味道,他嫌恶地闭上眼,沉沉睡去。
办公室。
陆念处理完公事已经11点多了。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里卧的门,见柏炀整个人埋在被子里,睡得正香。他不想打扰,从衣柜里取出一只备用枕头和一条毛毯,想着他今晚就在沙发上凑合一下。
陆念刚躺下,手机就响了,一看来电人,他眼角一弯,接起电话,暮哥。
小念,这么晚没打扰到你吧?虽是问句,贺暮的声音却带着笃定的笑意。
陆念抱着枕头,暮哥的电话什么时候算过打扰?
贺暮笑的轻快且优雅,我们小念可真会说话。对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陆念笑道,还不错,你呢?最近是在研究弗洛伊德,还是安东尼罗宾?
停停,我说停停。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探讨下安东尼奥尼,和德国新浪潮电影,当然法国新浪潮也不是不可以。
两人对着电话哈哈大笑。之前陆念是影视专业,而贺暮主攻心理学。上大学时,两人就经常互相拿对方的专业课开涮。
贺暮笑够了便问,小念,小柏最近怎么样?上次听你说他回柏氏了,你们相处得如何,没吵架吧?
陆念从沙发上坐起,下意识地看了眼卧室的门,低声笑笑,我俩就...还好。
当着柏炀白月光的面,说这些事,陆念有些不自在。哪怕贺暮在对待他和柏炀上,从未有过差异。并且以他对贺暮的了解,贺暮也不可能和柏炀在一起。但基于柏炀对贺暮的感情下,他也得注意分寸。
他陆念从不屑于去挑拨别人的感情。
知道两人没在闹着要打架,贺暮松了口气。他又和陆念聊了些有的没的,才着急去上课挂了电话。陆念看着黑着的手机,心里有些不舍。
凭心说,他最开始接近贺暮,确实是为了引起柏炀的注意,毕竟谁都知道柏炀喜欢贺暮。但越是和贺暮相处,他越能感受到贺暮身上特有的魅力。
11岁的小陆念还是个盲目崇拜暴力的小男孩,充其量是有点小聪明罢了。但在贺暮的治愈下,他开始反思暴力所存在的意义,渐渐收敛起周身的戾气,慢慢蜕化为青年人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