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礼数做得很足,登门拜访的态度摆得也很好, 苏姨和李慧茹都不可能把她赶出去,客气但却十分疏离的请了他们请来。
顾夫人坐下之后就又自我介绍了一番。
再介绍了一下顾家, 特别介绍了自己丈夫现在也在前线。
她把相册推到了前面,道:“我知道突然拜访十分冒昧, 实在是之前看到了令爱, 看到她跟我们家二弟当年那个对象长得太过相像,所以这才追了过来。”
李慧茹看了一眼推到了面前的相册,既没有伸手去揭那个相册,神色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顾夫人看李慧茹和苏姨的神色, 半点没有惊讶的样子, 就猜到林舒应该是已经告诉过她们自己找过她的事了。
这样也好,她说起来也就简单了。
她道:“当年我爱人的二弟瞒着家里跟一个姑娘谈恋爱, 那个姑娘家里是大资本家出身,所以当时我公婆都反对, 将他从广州调去了其他地方,却万万没想到, 他一气之下就申请了前线任务, 结果再没能回来……因为这事,我公婆多年来都痛悔万分,后来也曾回来找过那位姑娘, 却不想得知那位姑娘生下一个孩子之后就去了港市读书, 我公婆追问那孩子的下落,却被告知那个孩子已经被人扔到了雪地里冻死了。”
说着她眼里露出痛色,道, “当初我们家为何那么反对两个人的婚事,其实也不尽是因为那个姑娘家里的出身成分的缘故,而是因为那姑娘的母亲因为两子的丧生,家庭的变故,对我们顾家根本就是心怀恨意,一心只想送女儿离开,怎么可能同意她女儿和我们家的婚事?二弟牺牲之后,公婆就上门求那姑娘的母亲把孩子交给他们抚养,你知道那孩子的母亲说什么?她说我们二弟的死都是我们家的报应,她怎么会留下我们顾家的孽种,早让人扔了,活生生给冻死了……”
这些话前面有帮顾家掩饰的成分,但后面说那个苏令行母亲的话,却都是真的。
那就是个疯婆子。
不说苏家的家庭成分,就冲着那疯婆子,顾家也是不可能同意两个人婚事的。
别说是小叔子死后,公婆他们就已经对苏家母女恨之入骨,之后再得知苏令行去了外面读书,那婆子竟说出那番话之后,更是对那婆子恨得恨不得生吃了她。
所以其实就算这丫头还活着,公婆对她应该也不会太待见。
只是这丫头已经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她知道她还活着之后,也第一时间打了电话给自己的婆婆。
……女儿自小就养在了婆婆跟前,她知道这事,婆婆是肯定会全力支持自己的。
这边顾夫人眼里的痛色是装。
但苏姨和李慧茹听了她的话面色骤变却是真。
尤其是李慧茹,只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捏住了,又痛又窒息。
她想起来刚捡到林舒的时候,她小小的一团,手上冰凉,比她身上的雪花还要冷,小脸青紫。
……这些人,这些人,还能称之为人吗?
她的面色冷了下来,突然失去了任何和对方敷衍的心情。
她道:“所以人已经死了,是你们两家合伙做的事,现在,不知道杜同志上门是个什么意思?”
顾夫人还做着悲痛表情的脸就是一僵。
这话,这语气,这神色,简直跟昨天林舒说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林舒还只是有些冷淡和防备。
这一位的语气简直就是冰冷,神色堪称厉色了。
……难怪林舒会是那个样子,原来她的养母就是这副样子。
本来她还以为她是像了苏令行。
顾夫人的面色尴尬了片刻,她心念急转,咬了咬牙。
女儿那边已经等不得了。
她这会儿已经分明感觉到,对方绝不是随便能被人三言两语糊弄的了的。
说再多的话,现在可能都完全没用。
不如直取。
她静了片刻,然后慢慢正了神色,终于道:“我看到林舒同学之后,就猜到她应该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李同志,我很感激你们对她的抚养之恩。我们听说林舒同学的爱人现在正在前线,我们顾家在广州军区部队几十年,可以说从上到下部队的将领都差不多认识,我想,要是林舒同学愿意和我们相认,这对她的爱人肯定大有助益。”
李慧茹的脸上浮出讥诮的笑容。
她道:“所以呢?”
“不过,”
顾夫人冲着她鞠了一躬,道,“我们有一件事,想要请林舒同学的帮忙,我有一个女儿,就是林舒同学的堂妹,中学的时候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这几年一直痛苦地挣扎求生,可是不管她怎么坚强,命运却对她只有残忍,现在病情已经很严重,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骨髓移植,可能随时都会离我们而去。”
她说到这里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面上的悲痛之色也再不是真的。
她站起了身,再向面上已然变色,十分难看的李慧茹鞠了一躬,道,“我们知道刚认亲就提出这个请求十分难堪,也会让林舒同学误会,可是我们是诚心诚意的,我们小叔跟我爱人几十年的兄弟之情不含一丝杂质,只要林舒同学愿意去医院做一下检查,我们以后一定会把她当成我们的亲生女儿,也定会倾尽全力为她的爱人前程铺路,甚至这次在前线……”
“哐”一声,李慧茹猛地把手上的杯子往桌上一砸。
她声音冰冷道:“杜同志,我很同情你女儿的遭遇,但很抱歉,我们林舒不可能去做什么骨髓移植,因为她身体不好,绝不适合做这样的手术,所以,你还是请回吧。还有我们林舒不需要认你们这样的亲,她爱人的前程是他自己在战场上厮杀拼搏捍卫祖国博来的,请不要在这里用你那丑陋的嘴脸污辱他!”
顾夫人的眼泪和悲痛都僵在了脸上。
然后一点点裂开。
她抖着声音道:“那是一条命,李同志,我的女儿她只有二十岁,是她祖母一手带大的,当年她二叔的去世,让她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痛不欲生,现在难道夫人忍心让他们二老再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对林舒同学来说,只是捐一下骨髓,可能会有些痛楚,但却不会危及她的身体,可是却能救一个二十岁姑娘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