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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即嫁小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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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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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甫落,侍婵与侍梅便耷着肩跨进来,嗫嗫喏喏地福身请安。明珠远在榻上,将卷着的书合起,狠掷到案上,“哟,大清早的,哪里来的这样大的火气,有什么火儿就冲我来好了,别拿我的丫鬟撒性子!”

几双眼睛或惊或惧地齐齐刷刷朝她射来,宋知濯更是拔步过来,两个衣袖甩得虎虎生风,“你这话儿有意思,大清早,我又是哪里招了你不曾?”

“我说了你吗?”明珠扭脸过来,斜挑他一眼,又悠悠转回去,“我又没指名道姓的,某些人犯得着这样儿心虚吗?”

“你还要如何指名道姓?你这话儿不是说我,未必是说这两个丫鬟?这倒也奇了,你平日里护着你这些丫鬟只如你亲生的一样,又舍得来骂她们了?”

明珠剔来一眼,半讥半嘲,“我哪里敢指名道姓呢?我从前连个规矩也没有,连个‘爷’也不晓得叫,经人指点,今儿我倒是晓得错了。”言着,就牵裙而起,往他面前十二分随意地福一个身,“爷万安、爷万福。”

气得宋知濯险些七窍生烟,怒瞪着两眼,“我说你成心的是不是?大清早就来气我,想叫我这一天都不得安生是不是?”

“妾身哪里敢?”

他抬着藤兰紫的白狐狸毛延边儿的广袖,又坠下,“你过谦了,还有你不敢的?你只差就骑到我头上拔毛了,我倒要问问你,你还要我如何忍让?啊?……好、好,你本事大,我不跟你吵,我这会子赶着去上朝!”

那袖一甩,拔步而去,不想明珠竟追入卧房,不知哪里抄起一个白釉瓜棱敞口梅瓶绕到屏风后头,就朝他脚边砸去,“你犯不着忍让我!告诉你,你明珠姑奶奶就没怕过谁,别说你是什么狗屁‘殿前司指挥使’,你就是皇帝爷,我也不怕!”

不想那瓶里装着水,溅湿了他的鞋袜裤腿。他赤着半身猩红着眼,死盯过来,好半天激起一笑,“我晓得你做什么生气,不就是昨儿我去了童釉瞳那里吗?我还告诉你,我今儿也去、明儿也去,你不痛快,就只管把我砸死在这里!”

实际当夜,他就回来了,罩着一件月白的华袍,在庭轩内如撒下来的一抹冷月,由明安与另两个小厮搀着兜兜转转浮浮沉沉半晌,总算落到榻上。

人影憧憧的履舄乱撞中,明安对着明珠行礼讪笑,“今儿二殿下做东,在他府内摆的席,爷有些喝多了,奶奶快着人备醒酒汤吧。……再有一个事儿,爷今儿在衙门里发了好大的火,将几位将军都打了二十军棍,奶奶就别同爷吵了。”

明珠立在厅中央,摇着叮当响的珠翠朝榻上欹斜歪倚的宋知濯睨一眼,就脸色一冷,“我没同他吵。明安,你将他扶到别处去,我这里丫鬟们不好,我就是头一个不好,也伺候不好他,千凤居有的是温柔贤淑的奶奶姨娘,你将他抬过去。”

“不是,奶奶这话儿怎么说的?”明安远眺近望的在二人身上转目不定,急请切切地跺脚,“我的奶奶嗳,我的好奶奶!谁还能贤良得过您去?您就行行好儿,纵然爷有千日的不是也有一日的好啊,您就念着那些好,就把那些略有不周到的地儿都望过了去吧。”

且望她,固执地偏着脸,反朝来往的丫鬟们呵住,“你们别忙了,该歇着就歇着去,犯不着这样儿折腾,明儿他醒了,指不定还有什么脾气要发呢,倒落不着好。”

众人一时止住,你来我去地互窥,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地尴尬,最后竟都将眼投向明安。

急得明安更是满脑门儿的汗,“我说姑奶奶们,都瞧着我做什么啊?”万般无奈下,撩了衣摆就朝明珠拜跪下去,“奶奶,算小的求您了成吗?好歹就容爷在这里住一夜,您瞧外头天寒地冻的,爷来来去去的,酒一散,岂不是要伤风?”

几双眼又都摇向明珠,像静观一场瞬息巨变的流云。谁料寂静中惊响一声,又碎得一只玉盏,唬得众人退避回首,只见宋知濯不知何时醒来,扫袖将案上的茶水泼倒在地,双目游移在明珠身上,半晌终无言。

未几,他扶榻而起,将一个摇摇欲坠的身躯稳住,朝明安甩袖,“明安!不要求她,走!搀我到‘童釉瞳’屋里去!”

他将“童釉瞳”三字咬得格外重,一字响如一鼓敲,将明珠的心腾腾震动,朝他赤眼瞪着。

真是把明安左右为难,这个瞧瞧那个看看,并不敢妄动。明珠反镇静一笑,轻声提醒,“明安,你瞧是我说的话儿不是?你们爷自有好地方去,日后再有如此,也不必扶到我这里来,我满屋子的幽香,别反叫一身浑浊之气给我熏喽。”

“明安!还不快搀我过去!”

明安到底撑膝起来过去挽他,由廊下挥袖叫来那两个小厮,东倒西歪地几个人再度踅入月下。

人人都心有余悸地瞧着,唯明珠捉裙跳入廊下,冲着院门那混呼呼的几个背影大喊,“关院门儿,谁来也不开,睡觉!”

那门一关,仿佛就将一段心浮气躁的争吵隔在门外,院里仍旧是长亭向晚,枝叶离散。却有道是千茎白发顿生愁,彩云易散琉璃剖,嗟浮生谁不朽,早教人梦里悲苍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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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宋 晏几道《浣溪沙·已拆秋千不奈闲》

2明陈汝元《金莲记·同梦》

122.恶战 这就是四年之痒

说是睡觉, 实则不然,圆案上墩着一盏将熄不熄的烛,昏沉沉地罩着四方不明, 窗外高悬半片月, 缺了的一半落在哪里, 该是湘曲缠绵,声声写绿?

透纱照影, 明珠一个身子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心事薄轻云,绕帐伴清霄。旧影缱绻着扑过来, 曾记桂梢窗前, 鸳鸯帐底, 共说梦与愿。他们的一个眼神的交汇间,便如交换了万语千言,耳鬓厮磨的朝夕,语笑欢言的晨暮好像就在昨天。明珠第一次发现,时光过得太快, 几如指端过罅的冬风秋草, 那些弥留在窗畔玉簟上的情话竟然不知不觉变作了猜疑与恶语。

眼泪砸在枕上,晕开了一朵水仙, 随之脑中四散起自己尖利的嗓音以及刻薄的话语, 有道是恶语伤人六月寒, 她有些悔之不及, 于是寄希望于明天早上, 等他回来,该好好说话儿才是。

可是早上,他没有来。

宿醉使太阳变得有些眩目, 马车的颠簸更是险些将宋知濯的五脏六腑都晃移了位。连荡了一个多时辰,马车方才停驻下来。

前方是茂竹半掩的一座院墙,绿瓦白墙,无缀无饰,髹黑匾上红漆所提“安居”二字,倒是别致异常。明安扣门之后,就有一小厮将二人引入,过了前院儿,踅出一条九转回廊,即入了厅上。只见里头锦衣素裹的两个人,纷纷起身迎出。

宋知濯忙不迭朝其中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年拱手,“下官拜见二殿下!”

那少年正是赵穆次子赵德,乃是贵妃元氏所生,见他如此大礼,忙将他搀起来,“宋将军,不必讲这些虚礼,快请入座!”

相牵相引下,三人各择了一张椅坐下。旋即响起赵合营爽朗的笑声,“知濯,你瞧我这院儿可好?这还是我小时候我母亲给我留下的,一直闲着无人居住,虽然偏僻些,倒十分清净,任他童立行耳朵再长,也听不到这里来。”

三人相笑,独有宋知濯的笑容里带着些疲惫,那赵德观之,攒眉轻问:“怎么见宋将军脸色有些不大好?近日数九天寒,将军可要保重身体啊。”

宋知濯垂眸拱手,十分有礼,“劳二殿下挂心,不过是昨夜没睡好,不碍事儿。”

“没睡好?”赵合营将他一窥,顽劣地大笑起来,朝赵德明晃晃地使个眼色,“你不晓得,他家里有个美娇娘,将他的三魂夺了七魄去,少不得要‘夙夜操劳’,哈哈哈……,为了她,竟然连釉瞳这样儿的美人亦不曾放在眼里!”

为他一个玩笑,宋知濯只露出个略带尴尬的笑意回应,待他笑够了,方清一清嗓子,“说正事儿吧。我父亲的意思,是请二殿下稍安勿躁,他已让人准备了給太子殿下的一份‘厚礼’,只等合营私自征兵之事稍露些把柄给童立行,令他自觉有了十足的把握后,我们再请君入瓮。”

赵合营正呷着茶,闻言忙搁下,“我已在母亲老家散播了些谣言出去,他派去的人已在暗中接近了我的人,那些我与部下伪造的信函已经备好,只等他的人上钩了。”

稍止一瞬,赵德别向宋知濯,“不知宋公爷所说的大礼是什么?”

他则迎头转来,一只耳廓被光照得透明,眼中却幽暗得似一片黑海,“当年先皇登基前,是长兄奕王殿下为太子,奕王殿下曾贵为储君,太宗皇帝带病时,曾令奕王监国,谁知他竟怕储位有变,盗用国玺,私立传位诏书,后被府中幕僚官检举,太宗大怒,废其位,另立了先皇。”

赵德蹙额稍思,眼中弥散开一丝寒碜碜的光芒,“宋公爷的意思,是替皇兄也备了这么一份诏书?”

一静间,得他缓缓点头,“故而二殿下,这些时还请您在圣上面前暂露锋芒,引太子爷与您争锋相对,危即思变,圣上自然就会信其有。自然,这也是家父的意思。”顿一瞬,慢转望向赵合营,“这封诏书,一定是出自童立行之手,故而我先前才让你寻了那位对书法临摹破有造诣的江南之士,你且将他安置好,等我拿到童立行亲笔所撰之书再叫他拓写出来。”

“童立行如何会写这样儿大逆不道之词?”

两条湛青的缎子被风卷刮到宋知濯的眼睑,再坠下去,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目,“我自有办法。”

脉脉无言几度风云,随着三人之论渐开渐散,晷转西仄,危机四伏的一天在车辙嘎吱不停的滚动中被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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