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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即嫁小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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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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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宋知濯好笑地将她一把腰盈盈一握,推开些距离,架高一对浓眉望她,“你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为什么你还不知道?”

明珠凑近了眼,故作狠色地向上拽提了他的发髻,“嗳,人家做做样子嘛,你做什么要拆穿?”

他像是半点儿不生气,温柔的笑一笑,“你今儿去见过童釉瞳了?她……,为难你没有?”

“见过了,”明珠安坐与他腿上,由袖内牵出一张月白如意纹绢子漫不经心地揩着嘴,“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儿,那叫一个好看,周家小姐也不错,也是数一数二的出挑。她们都十分有礼,大家闺秀,怎么会为难我啊?况且你瞧姑奶奶可是吃素的?谁也别想欺负了我去!”

她刻意滗掉了一些事实,毫不在意地推一推他,“嗳,你要不要去她们那边一趟,吃个饭或是留宿一夜,免得童大人届时找你麻烦啊。”

“他既然已将女儿嫁到我们家来,怎么好再伸手管我家后院里的事儿?”他无所谓地笑一笑,“我是晚辈,他不顾及我,也要顾及父亲的脸面,不会说什么的。”

二人说一会儿话,便于夕阳下用过晚饭,一日一夜就此耳鬓厮磨地擦过。

蔷薇徐徐凋敝,菡萏缓缓生香,宋府下剩的二位公子打点了行礼下了闱,没了宋知书所招来的笙歌檀板,府内又显清净不少。

鱼池闲静,纱窗滤阳,长亭下倚槛坐几个丫鬟,将手中鱼食闲抛,引过一群鱼儿争相唼喋,琉璃的鱼尾拍打出晶莹水花。北廊下门户紧闭,满院儿里不见楚含丹的纤姿。原来一大早她便带着夜合回了娘家。

如今楚府萧条,不过是靠着旧门头撑些脸面,光景实则大不如前。楚母一身素缎坐于榻上,追忆往昔,唉声叹气,“早知道,当初就不毁你的婚,仍将你嫁给大公子的。你瞧瞧他如今,多大的风光啊!满朝文武,再没有像他这样年轻有为的,同他一般大的,即便是做了官儿,连朝堂的门槛儿都摸不见呢。他不但入了朝堂,还是殿前司指挥使、镇国大将军,倒比他那二弟要出息得多!……”

一线风撩动起楚含丹一股辛酸恚怨,她冷下脸,生硬地打断,“母亲不要再说了,先前你们想他不中用了,将我悔婚改嫁,如今还提这些做什么?”

见她似有不快,楚母前倾的半身拉正一分,些微尴尬地笑笑,“是、是,不提这些……。”静默一瞬,复又窥她脸色,言低回转,“今儿你来,你父亲恰好有事儿出门去,……嗨,还不是为了跑门路的事儿嘛。他出门时同我交代,务必要将此事儿同你说——他听闻潭州原通判快要卸任,便想着走走门路。你父亲倒是不骄不躁,愿意从地方官做起,打几年前延王的事儿出来,他便被罢了职,在家横竖闲不住。你那公公铁面无私,求他也难,你父亲便想着让你去找大公子说说。”

仿佛被吞入一个贪婪的兽口,楚含丹只觉有些喘不上气,几个指端里一条霜白绡帕被攥紧,瞥她一眼,“父亲这把年纪了,不在家歇着,还想着做什么官儿?倒是在家的好,虽然日子不比从前,省吃俭用、多打算算日子总能过得去,何必还要折腾呢?”

“我何尝没劝?”楚母锁了眉心,手一摊,“可他哪里肯听?……我的儿,到底还要你去开个口,因从前这桩婚事儿,你父亲不好去找他,可你们一个府里住着,终究好说话儿些。况且上回你父亲那事儿,还不是靠他在你公公面前说了几句好话?可见他心里……还是不好拂你意的。”

前尘旧恩,早就烟消云散了,几如眼前光束里的浮尘,看得见却摸不着。楚含丹思忖一瞬,还是摆硬了肩骨,“我求不上他,母亲就别指望我了。”

怔忪半晌,楚母同样摆正了腰身,随之亦摆硬了脸上,“不指望你?不指望你指望谁?我与你父亲膝下就你这个女儿,若是有个儿子,也用不上指望你。如今你不主动想着帮衬帮衬,你父亲说话儿,你还要往外推脱?不过是一句话儿的事儿,你去说了,他还能不依你?”

“他凭什么要依我啊?!”

“凭什么、就凭他从小跟你定了亲!”楚母瞪大了眼,可见难缠,“又凭他是兄长,你们如今是一家人。哦、未必愿意扶那些外人,反倒不愿意扶自家人?你不想想,你父亲若是没个官位在身,你在婆家腰杆又能硬到哪里去?你婆婆不在了,你们府上不是新娶进来童大人家的千金?那可是家世不得了的小姐,你在她面前,如何抬得起头啊?你父亲这样儿,倒也不是单单为了自个儿,说到底,还不是为你,你怎么就不体谅体谅?”

楚含丹扭脸望过去,见她红口白牙,喋喋不休,像是要吃人的兽。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生养一个女儿就像养肥一头猪,终是要一刀、一刀地从她身上讨回那些含辛茹苦,好在,由她的婚姻开始,她已经渐渐习惯这种偿还。

她在心头气吁吁地喘,面上虚弱地笑开,“我晓得了,母亲不要急,我回去想想法子便是。”

“嗳,就说你还是懂道理的。”楚母卸软了腰身,背着纱窗陷在半寐的光影里满意地笑了。

尔后留下攒了几个月的月例银子,楚含丹带着夜合出府登舆。越来越炙热的太阳照在她身上,将她身上尽有的珠金缎锦折出耀眼的光芒——一种濒死前炽烈的绽放。

不时马车平稳地摇晃起来,将她的心摇撞得支离破碎,或许它早就是一堆晶莹的碎片,不过是将碎片再度撞成碎屑。

99.等待 空盼望

春光在递嬗而减, 却仍旧能在满院十色中,抓住一丝、一缕还不及发烫的清风,又由指缝间滑走, 了无痕迹。

红了樱桃、又绿芭蕉, 春去人不来的时光逐尺逐寸地淹没了童釉瞳的骄傲。她开始匀脂淡扫, 加固她原本就倾国倾城的容貌,常常在镂雕飞凤的镜子前一坐就是半晌, 直到将镜中之人瞧得陌生、陌生的一个美人,却怎么都不像自己。

骄傲不再之后,矜持亦开始溃烂, 他不来, 她便去寻。在他回府至那边儿院里的必经之路上苦等, 坐在一块由地面渐攀浅苔的太湖石上,一坐便是一个中午,若他回来晚了,便又坐到下午,回想着那些他们有所交织的零星时光, 以及憧憬以后花好月圆的梦境。

然而梦境往往被他衣摆带起的风轻易就撞碎。多数, 他见到她只是浅浅地笑一笑,像抚慰一只流浪猫一样停步一瞬, “姑娘家家的做在风地里做什么?快回去吧。”、“今儿天凉, 要逛晚些再出来逛, 回去吧。”、“在这里傻坐着做什么?回去吧。”

回去吧……, 就像她本不该来。于是悬在粉馥舌尖的满腔话语就被他堵回口中。

这一回仍旧未有变化, 他的身影出现在十色花海的那一端,衣摆掠过小道上艳丽的名贵牡丹,款步而来。经过她身边时, 照常止步一瞬,迎着傍晚的风笑一笑,“该用晚饭了,赶紧回去吧。”旋即蹒步而去。

艳景中,童釉瞳穿了妃色的对襟大袖衫、胭脂红的留仙裙,自成一景。头上的凤翅金步摇颤一颤,对着他的背影喊,“知濯哥哥、知濯哥哥!”见他扭身过来,她忙捉裙跑上去,似花间跃跃欲飞的彩蝶,“知濯哥哥,到我那里去吃晚饭好不好?”

语气几乎是带着祈求的,颤颤的音调险些要被风剐蹭下一滴眼泪。宋知濯垂眸望一眼她绿波粼粼的瞳眸,一瞬又移开,尴尬地笑一笑,“我、我还有点事儿,还有一堆公文在屋里没批,明儿吧、明儿不忙我再去,你先回吧,啊。”

“明儿什么时候?”他踱步欲去,却被童釉瞳旋裙横臂拦下,眼里闪着盈盈的泪花儿,固执地将他眱住。

斜阳下,宋知濯叹一缕气,像对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无可奈何,“明儿若是有空,就过去。”

即便他没有笃定地应下来,童釉瞳仍旧笑眯了眼,挤出一滴晶莹的泪花挂在腮边,似乎是庆祝她心内的欢喜,“那好,明儿我等你噢,你可千万别忘了!”

尔后宋知濯轻轻颔首,像一阵风一样错身而去,拂过她的心房。她顿足在后,含笑望他一副远去的背脊,坚实而伟岸,是她余生的依靠。

直到那背影前头,出现另一个模糊倩影,他的步伐旋即加快,几乎是迫切地走向她。这一霎,童釉瞳才清晰认识到,明珠不是侧室,她远比自己更像一个正室。他们朝夕相对,同处一室,鸳鸯枕畔,对眼无眠。她不必像自己守在这里等他,因为他总会回去,回到她身边。

眼泪断线抛珠似的滚下来,她本不欲理会,却听见渐近的脚步声,慌忙由袖中掏了帕子蘸泪,回首一望,是那位不常碰面的二奶奶。

见她走进,童釉瞳心虚地垂下睫毛,猛眨了几下眼方抬眉而起,“二奶奶,你出去了啊?怎么走这条道?”

眺望前路,隐约还见宋知濯二人渺茫的轮廓,楚含丹心知肚明,面上温柔地笑一笑,“可不是嘛,我才从娘家回来,二少爷下场了,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回家看看父母。大奶奶这个时辰不回去吃晚饭,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芳口吐蕊,问出一串辛酸的眼泪。一同行进中,童釉瞳拈着玉兰花的帕子横揩一把泪,染上胭脂点点,藏于袖中,“没做什么,就、就是有些想家了,自上次回门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父亲了,有些、有些想他,也想我姨妈。”

行至一个花架旁,茂荫密匝,遮了斜阳,楚含丹一张芙蓉玉面陷落晦暗中,别有深意地一笑,“那该去看看啊,别人也就罢了,也该进宫去瞧瞧皇后娘娘的。听说你自幼是跟着娘娘长大,娘娘待你又极为亲厚,就该多想着去看她,若要等她宣你,岂不是伤了娘娘的心?”

“我晓得了,”童釉瞳梗咽一下,渐渐敛了哭意,扭脸过来,“谢谢你,二奶奶,我过两日就进宫去看我姨妈。”

“这就是了,”楚含丹牵出绣绢,慈爱有加地替她蘸一蘸泪痕,髻上的西府海棠温婉地绽放着,“回去了,有什么不顺心的话儿,跟娘娘说一说,叫她帮你拿个主意也好啊,娘娘聪慧过人,所见的世面又比你我多得多,烦恼一吐,她自然替你想法子。我晓得,明珠同大少爷十分要好,你见了必然伤心,可你是妻、她是妾,还是要尊卑有别的好,否则迟早要出大乱子。即便不出什么乱子,传出去,对大少爷名声也不好,你是他的正妻,这些事儿应该要替他打算打算的。”

软玉的红唇简言轻叹间,就将童釉瞳的伤心抹尽,重新绽放出娇艳的笑靥,“我懂了,谢谢二奶奶劝我,过两日我就进宫去同姨妈说,叫她劝劝夫君。”

眼瞧她又像是新生的一株豆蔻花,雀跃的裙翻飞在斜阳下,楚含丹驻足窥看一瞬,方领着夜合转于另一条三色堇夹道上。

夜合急赶两步上前,斜挑了眉望她,“小姐,头先在家时,夫人才说要你去求大少爷,你如今又给他使绊子,他若挨了皇后娘娘的训戒,怎么还有心思帮咱们?”

“他就是不挨训斥,你打量他会帮我?”楚含丹冷笑着,一张绢子招摇着为自个儿扇风,字字咬紧了牙根儿,“脸早就撕破了,他不会帮我,我也不会去求他、永远不会再去求他!”

“那老爷的事儿怎么说呢?”

她的眼色沉下来,陷入不见底的忧虑中,最终把一支碧玉所嵌的金步摇晃一晃,“等等再说吧,那潭州通判一时还不得离任呢,真到了眼前,我再想法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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