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赜笑笑:“顾不得这个了。”随即挥下床帐,金钩落下,深深浅浅的天青色的帷帐顿时合上,把床上交织的人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过得一会儿,外头小茴香往厨房去点了点姑娘大人要早膳,正领了几个丫头端了了洗漱用水,走到门口,听见里面的声音,顿时羞得满面红,当下赶了丫头下去:“大人同姑娘说话呢,咱们等会儿再来。”
偏偏她刚走到回廊转角处,就见外院的管事匆匆赶来:“小茴香姑娘,外头盐道都转运使、杭州知府携夫人给大人拜年来了,还请您通传。”
小茴香脸上的羞红色还没有褪干净,为难道:“大人跟姑娘正说话呢,这个时候我不好打扰的。”
那管事便道:“要不姑娘在门外通禀一声,实在是大人提前吩咐了的,说这几位大人来了,速速禀告,不得怠慢。”
小茴香见那管事实在着急,只得答应了,矫着手指走到门口,听得里面的动静小了些,这才大声禀告道:“大人,姑娘,外院的管事来回话,外头盐道都转运使、杭州知府携夫人给大人拜年来了。”
小茴香这么突然嚎了这么一嗓子,秦舒倒没什么,反而把陆赜吓了一跳,顿时如同瀑布一般飞泻而出,愣在那里。
秦舒见他愣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是忍不住倒头扑在被子里闷声笑起来,又推他:“快起身吧,你的贵客来了。”
陆赜黑着脸道:“这丫头竟然如此没规矩。”
秦舒偏着头,额头上泛起薄汗,已有所指:“这丫头不是你看上,特地放在我身边的吗?既然你都说没规矩了,索性叫她回去跟着你,如何?”
陆赜却不接这个话,拿了袍子三两下穿上,好言好语地劝道:“这两个人不仅是亲近的官员,还是我的同年,一同在翰林院共事过,这次又特意带了夫人来。我先去,你待会叫丫鬟服侍梳洗了。若不投缘,随便说几句话了就回来歇着?”
秦舒偏着头,真是十分不解陆赜做什么这么执着叫自己出去见人,她懒懒道:“人家是明媒正娶的夫人,你叫个连妾室都算不上的外室去招待人家,说不得叫人家以为你在羞辱人呢?”
陆赜虽不懂内宅妇人,但是想到他母亲生前,提及妾室,语气里也是十分瞧不起的,只当做玩物罢了。倘若他母亲这样的人出门去交际应酬,主人家叫一个妾室来招待,以她母亲的性子只怕会拂袖而去。
陆赜摸了摸秦舒的柔顺的发顶,默了默:“你放心,不会的。”
秦舒拗不过他,只好点头:“好,我过会儿就去。”
第59章 鲠在喉 我要抬你进总督府做贵妾
秦舒等他走了, 又眯了一会儿,这才从床上起来洗漱,坐在铜镜前用膏子去遮盖脖颈上露出来的红痕。
一转头见小茴香捧了衣裳进来, 一件绯色石榴纹绣金线的对襟大袖禙子, 同色的襦裙,秦舒瞧了皱眉:“颜色怎么这样红?另外取一套来。”
小茴香便道:“大人吩咐说了, 今儿是大年初一,叫我取一套喜庆的衣裳出来给姑娘。见了这套, 还说颜色好呢?”
秦舒把那衣裳拿起来, 又见着另外丫头捧的头面珠钗, 略微想一想便明白了, 她点点头:“就这套吧。”
等打扮好了,便叫丫头引着到西花厅去, 还未走近,便听得两位夫人在里面闲话:“这个园子倒是打理得不错,颇见章法, 可惜是冬天,见不着那一片杏花开。”
另外一位淡淡道:“这怕什么, 等杏花开的时候, 你递了帖子来, 自然能瞧见。”
先头的便笑:“何夫人说笑了, 哪有递帖子拜访一个外室的道理?纵然我不要诗书之家的脸面, 也要顾忌家里儿女的名声婚事。倒是何夫人, 是衍圣公府旁支的女儿, 怎么今日也来拜访一个外室?”
哪一位倒也不见半分脾气,语气依旧淡淡的:“女子以夫为天,本就是圣人之道。”
小茴香跟着秦舒, 听了面色难看起来,心道,这是什么名门闺秀,大家夫人,倘若不愿意来不来就是了,偏偏来了还要在人家家里说闲话,一时间去瞧秦舒。
反而见她笑了笑,低声道:“小茴香,你去给你家大人回话的时候,可要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不然他老是以为做他的侍妾是很了不得、人人高看一眼的事情呢?”
小茴香听了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无底气的反驳:“姑娘,我没有……”
秦舒摆摆手,示意她别说了,笑出声来,高声道:“两位夫人,实在失礼,我来晚了。”
自有人推开门,便见里头的两位妇人,一个看着年轻一点三十多岁,一个看着却有四十多了。
秦舒想了想,便明白了,这两个人是陆赜同年的夫人。陆赜中状元的时候才十七、八岁,这个时候三十岁中进士已经算年轻了,他的同年想必年纪都是比他要大一些的。
秦舒进了,屈膝福了福身子,笑:“见过两位夫人,有事耽搁了,还请见谅。”
两个人自知失言,亦是同样行礼,不知道如何称呼秦舒,便含糊道:“哪里哪里,倒是我们劳烦主人家了。”
秦舒摆摆手,笑笑:“两位夫人久候了,还请入席吧。”说罢,便有丫头端着菜肴鱼贯而入。
秦舒端起酒杯:“怠慢了两位夫人,我在这里以茶代酒,给两位夫人赔罪。”
这两人也不知自己先前说的一番闲话,有没有叫秦舒听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各有各的拘谨之处:“哪里,哪里。”
秦舒只当无事发生,又问了各自的姓名,这才知道二人都是大家大族家的小姐,随了丈夫到此赴任,都各自生了五六个亲生的儿女。
至于秦舒自己只含糊说自己姓董,其余的便说:“小门小户,并不值得一提。”
又寒暄了一会儿,外头便有人来禀告:“夫人,老爷说要留下来宴饮,叫夫人先回去,不必等他。”
见此,两位夫人便齐齐站起来告辞:“既然如此,家中还有事,我们二人便不叨扰了。”
秦舒点点头,送她们出去,走过贴水桥面,其中那位年纪大一点的何夫人在假山处站定,神色严肃道:“我有一二句话,想对姑娘说。”
秦舒点点头,挥退身边跟着的人,只小茴香不放心,离得三步远紧紧看着。
何夫人性子古板,最厌恶妖妖娆娆的女子,见秦舒一个外室竟然穿着大红色衣裳,头上戴着贵夫人才能戴的镶宝石金钗,本就不喜,可又见她宴席上的举止,进退有度,并非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便有心劝她几句。
何夫人道:“我四十多岁了,家里的女儿也不过跟姑娘差不多的年纪,今日倚老卖老,劝姑娘几句话,姑娘觉得好,便听一听。若是觉得不好,便当一阵风吹过。”
秦舒自觉来到古代,性子已经变了许多,她在现代的时候压根就不会搭理这种人,可是此时,却能笑笑,道:“夫人尽管说。”
何夫人道:“你是总督大人养在外面的外室,无名无份,连正经的妾室也不是。你今日身上的穿戴,是正室夫人才配得上的东西。你今日在这里,一人当家做主,日后总督夫人进门了,少不得是一个逾越的罪名。今日总督大人偏宠你,可你也要懂规矩,知劝解,家宅和睦,这才是侍妾的本分,这才算长久之道。”
秦舒知道她是好心,可是这世上的话,偏偏是这些好心人说出来这般刺耳。
秦舒微微摇头笑:“夫人这样为我好,我哪里不知呢?只我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并不想给人为婢为妾,夫人慈悲心肠,不如设法救我出去,我自然生生世世都感念您的恩德。”
何夫人叫她这番话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