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秦舒便懂了,这种是非之地,她是万万不想沾染半分的,道:“这样说来,只怕我是不能去的。”
绣房娘子摆手:“照我说,去得。你不知道,这家里的亲事说起来也奇怪,那姑娘日日闹脾气,现如今叫看管起来。除了宋府的老太太,谁也不许去打扰的,最是清净不过。盐商家里,都是不把银子当银子的主儿,你且去一回,一年的嚼果都有了。”
第37章 解残局 在这个地方低挂,黑子便活了……
秦舒听了, 也只好如此,当天下午收拾好了东西,吩咐周大娘照看着家里的织布。
到了月尾便给几个工人结了月银, 照旧同以前一样每个人多称二斤糖饼回去, 不要怕破费了,这样熟练的省事情的女工难找。
下去, 照旧是那小丫头来接人的。
那小丫头拿了零嘴一边吃一边打量秦舒,奇怪道:“周娘子, 你脸怎么了, 早上还好好的, 怎么现在又红又肿, 脸色也变黄了。”
秦舒出来前涂了药,她知道自己这一张脸实在招摇, 因此等闲并不出门来,她围了围脖子上的面巾,道:“不当心, 叫虫子给咬了,不妨事, 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那小丫头啊一声:“那可惨了, 十天半个月才好?我们姑娘最见不得丑人了, 你的脸现在成了这样, 我们姑娘肯定不会见你了。”
秦舒自然是乐得如此:“既然如此, 姑娘要不要回去禀告您家小姐, 免得污了小姐耳目?”
那丫头摇摇头:“算啦, 这是老太太吩咐的,叫小姐练练绣活,磨磨性子, 不要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小姐不见你,你躲着点就是,银子又不会少你的。对了,你别姑娘姑娘叫我,叫我们小姐听见了是要打我的,你叫我小桃吧。”
两个人到了一处湖边,从石桥上过,便见一处粉白照壁的小院子。一婆子守在门口,见马车过来,拿了马凳来:“小桃姑娘,小姐正练琴呢。”
小桃从荷包里拿出一块儿山核桃,丢在嘴里:“知道了,这是教绣活儿的周娘子。”
那婆子见了秦舒的脸,吓了一跳:“她这脸怎么能见小姐?”
小桃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叫她来,是因着老太太的一句话,才叫她来的。小姐不愿意见就不见,倘若叫她走,你们去回老太太呗。接了人来,我的差事就办完了。一天天的自己躲这儿吃酒,见天儿指使别人,有本事自己去。”
那婆子讪笑:“我不过平白说一句罢了,姑娘心里不顺,那我做筏子骂人出气。咱们都是府里出来的,原该一处和气些才是。”
小桃不搭理她,领着秦舒往后头走,路过小径,便见花木越来越繁盛,绕过一处月洞门,见一片稀疏的竹林,耳边便听得泠泠的琴声,如高山之上一条白炼飞瀑而下,激荡四周悬崖峭壁,琴弦带风而动,仿佛有风过来,吹得竹林萧索,一阵寒意涌来。
小桃悄声道:“我家小姐在弹琴,听不得杂声,你别说话就是。”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女子斥责:“谁在扰我弹琴?”
秦舒瞧瞧小桃,未见怎样,里头已经有女子求饶声传出来。小桃领着秦舒进去,就见水阁上,一白衣女子手上的琴弦已经断了一根,一个桃红色衣裳的婢女正磕头求饶,四周大抵十几个仆妇都安安静静跪在一旁,不敢言语。
那白衣女子背对着秦舒,瞧不见长相,只声音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清脆,话却刻薄:“你这浊物,便是眼泪,也污了我的琴。”
说着旁边站着的一个青衣妈妈,便拿起一旁的藤条,直打了一二十藤,这才吩咐:“给她上了药,赶出府去。”
小桃见此,正准备等会再来,刚刚挪了挪步子,就听得那女子道:“回来了,还不过来,要我去请你?”
小桃使了个眼色给秦舒,带着她进了水阁,跪下道:“姑娘,教刺绣的周娘子到了,只是她下午叫虫子咬了,一张脸生得丑得很,只怕污了姑娘眼睛。”
这女子才十五岁,面容并未长开,一副小女孩子的模样,眉眼间却一副媚态。她本名是不知的,现叫做苏绾绾,流落风尘之前,原也是诗书之家的女儿,自幼学琴棋书画,又学诗学文,是扬州这时艳名才名远扬的人物。
苏绾绾偏头,拿起琴桌上的一柄香扇,打量秦舒,见她只微微福身行李,并不下跪,笑:“小桃,这你就错了。美人在骨,不在皮囊,这位周娘子是一位大美人,并非是生得丑的丑妇。”
小桃本不意外,却做一副吃惊的模样:“我早上去的时候,周娘子的脸上还好,容貌虽不如小姐,也确实是个美人。可现在一张脸这个样子,小姐怎么知道的?”
苏绾绾手里的香扇微微拂动,一股浓烈的香粉香气就随着扇子而来:“美人骨,世间罕见。世人大多眼浅,只看皮相,未见骨相。这是我们这一行的东西,你不知道也是对的。”
说着摆摆香扇,示意秦舒坐到前面的矮凳上:“周娘子是南京人?”
秦舒摇摇头:“并不是南京人氏,是祖籍扬州,只是父母原先在南京待过。”
苏绾绾便点头:“原来如此,那么你会南京官绣也说得通了。我看之前绣的屏风,所绣花卉之物倒是不与寻常街上卖的一样,倒是仿佛是临摹的那些唐宋名家的折枝花卉,格式配色又雅致,不是那些大红大紫的俗物。”
这便是秦舒在国公府园子里近十年,日夜苦练的功夫,在行家眼里秦舒这个临摹功夫自然是入不得流的,在那些看个好玩或附庸风雅之人,自然是能唬住她们。
秦舒只道:“小姐喜欢便好。”
苏绾绾又问:“周娘子读过书?”
秦舒心道,上辈子书倒是正经念过二十多年书,只是在这里就算不得读过书了,自己那个狗爬的字,恐怕连字也算不得会写:“不曾读过书。”
苏绾绾见她惜字如金,便不再问了,又问了问她的脸,是否需要请大夫来。
秦舒摇摇头:“多谢小姐好意,十天半个月自然就好了,不需要吃药的。”
吩咐了小桃领秦舒下去歇息,小桃心里诧异:“我们小姐向来脾气不好,难为对着你还多说了几句话,你怎么反而比我们小姐的话还少呢?你哄得她高兴了,岂不好?”
秦舒放下包袱,见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小耳房,铺陈也齐全,道:“我刚刚见小姐发脾气,怕得很,不敢多说话。”
小桃喔一声,手上拿了一根大红烛把玩:“我刚刚瞧你背挺得直直的,还当你胆子大呢。也是,少说点话也好。”
说着便告诉秦舒不要乱走动,便关了门出去了。
四周清静无人,秦舒自点了灯烛,见旁边有纸笔,便画起花样子来,才画完一张,另有一个小丫头送了饭菜了:“周娘子,你饿了吧。”
秦舒见她年纪小,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拉了她说话,问:“平日里来拜访的人多么?”
那小丫头坐着拿了秦舒给的零嘴吃,一边想一边道:“往日来瞧小姐的人倒多,只是这一个月却是没有了。她们都说小姐要成金凤凰了……”
秦舒打听了一番,心里暗暗放心了,这里似乎并无人来往了。
她原本想着,那位苏绾绾小姐是不会叫自己过去学刺绣的,不料,第二日,便叫人唤了秦舒过去。
苏绾绾懒懒地坐在春榻:“周娘子,我要绣一个荷包,最好用南京官绣的样式,至于花样子么,我已经画好了。”
秦舒接过来,是一张上好的雪里浪,见着那画的画,不由得眉心一跳,那幅画已经上了颜色,一颗阔叶芭蕉之下,一男一女褪尽衣衫,抵在假山石上,分明是一副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