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婆子是她院子里的老人,从她幼时就一直待在锦辞院,虽则明面上身份看着不高,但她消息打探很得力,往日里得的赏不少。
以至于她都忘了,她只是一个粗使婆子,不能随意进主人的屋子。
陆念曦缓步走过书案,走过孙婆子身边,未曾停顿一分就出了书房,在东次间的罗汉床上坐下。白薇跟过去,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小几上,退立到一边。
孙婆子眼见着人都出去了终于反应过来,快步出了书房,小心翼翼地看着陆念曦,“姑娘,老奴说错什么了吗?”
陆念曦淡淡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她的鞋子上略过。
孙婆子立即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榻前,“老奴有罪,请姑娘惩罚。”
“罪,你何罪之有?”陆念曦微微划动茶盖,眼神未再施舍给孙婆子一分。
孙婆子苦着一张脸,也觉得冤枉。她原先觉得四姑娘是喜欢裴公子的。毕竟近些日子只要她来传裴公子的消息,必定是能得赏的。所以,她下意识地觉得四姑娘想要嫁给裴子默。谁成想,一场风寒过后,四姑娘连着近两个月没出门,这对裴公子的感觉也变了。
孙婆子将头埋得更低,“老奴不当不经通报就进了书房,破坏了规矩,请姑娘惩罚。”
嘴里说着惩罚,孙婆子其实还是怕的。
春婵被当着众人的面杖责了十大板子,那血腥的场面还近在眼前,她可不想成为第二个春婵。
“只这个?”
孙婆子一愣,一抬头正巧对上陆念曦看过来的目光,电光火石之间,孙婆子突然心神领会。
“老奴不当擅自打探外男消息,更不该随意传到姑娘耳边,都是老奴的错。”
孙婆子说完,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那声音,听着就疼。
陆念曦收回自己目光,目光透过茶沫也不知在想什么,淡淡道∶“既知道哪里错了,下次便不要再犯。”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孙婆子忙不迭地说。见陆念曦不再开口,赶紧起身退出去。
屋里重归寂静,白薇看着自家姑娘不动声色,还是忍不住担心道∶“姑娘,郑太太的事……”
陆念曦晃了晃茶盏,茶沫散开,“无妨,郑太太毕竟不是媒婆。”
郑太太只是代表求亲对象来试探对方意愿,真正要结亲还是需要媒婆上门。
所以,不必着急。
但是,并不代表她要坐以待毙。
若是两个月前,面对这门婚事,或许陆念曦还能高兴地应下。裴子默秋闱名次很好,与他一同进京的那些书生平日里都捧着他,觉得他一定会高中。虽然家中不富裕,但是若能金榜题名前途坦荡,自然也是个不错的夫君人选。
可陆念曦先前中意裴子默,并不是因为这些外在之物。仅仅只是因为喜欢而已。
可这份喜欢,却是别人算计来的。
一场风寒,陆念曦昏迷了好几日,那几日半梦半醒之间,她梦见了许多很久之前的事。
梦里,她也是勇安侯府四姑娘,生母早亡,父亲常驻边关,继母有自己的儿子,与她只是表面感情。
她一个人待在小小的锦辞院中,只有二房的大姑娘陆念霖会不时来看看她。但自从四年前陆念霖出嫁后,陆念曦便愈发不爱出门了。
唯独今年的七夕,陆念曦忽然起了兴致想要去月老祠看看。她求了姻缘,挂了红绸,正要打道回府,谁知那红绸却被吹落树下。
陆念曦转身要去捡时,便见一个一身青衫的公子低身捡了那红绸,抬头对着她微微一笑,就将红绸递了过去。
陆念曦当即就红了脸。她养在内宅,出去次数远不如其他两个姐妹,是以性子都有些怯弱。突然碰见一个对自己主动示好的外男,她自然觉得羞怯。但也仅仅是羞怯而已。
若陆念曦之后还如往常一般日日守在自己的院子里,她和裴子默就只会是两条永远不相交的平行线。
可偏偏,自从那日相遇后,贴身丫鬟春婵便多次劝说她多出去走走。那怕每次都要劝很久,四个月下来她出去的次数也不少了。
巧的是,每次都能遇见裴子默。
裴子默谨守着规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谦谦君子。
相遇次数多了,又有春婵的相帮,陆念曦自己也动了心。
陆念曦清楚地明白叶彤对她的婚事并不上心,老夫人更是一门心思都拴在自己的孙子身上,整个陆府,她就像是处在外围圈里的一个人。
进不去,也出不来。
她不敢将婚事全然交给叶彤,却可笑地相信裴子默是个良人。
前世和今生的分岔点就在今日,文昭十九年小年。
裴子默请了京中有名的说媒太太郑太太入府见叶彤,一门亲事几乎定了一半。
勇安侯陆怀文因为边境安稳回京长住,听闻自己长女有一门已经说好的亲事,自是无比开心。
整个陆府仿佛都在为她这门亲事高兴,只有陆念霖让她多思,白薇让她不要太过亲信。可她一个人的话都没听进去。
裴子默顶着朋友们的美言进了春闱却连杏榜都没上,他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几乎一瞬间散尽。
陆府众人都知道这事,可是婚约早定,现如今根本不能反悔。或者说,陆怀文也不想让京中众人觉得他擅毁婚约瞧不起书生。
十六及笈一过,陆念曦带着亡母留下的嫁妆敲锣打鼓嫁给裴子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