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太少了!”唐灵哈哈笑起来,笑声爽朗,看得出是中国人。
“在日本这个苦寒之地,肯定好久没吃西瓜了吧,给。”顾然将西瓜推至她跟前。
“我真的好久没吃了!”唐灵也不客气。
“加入的什么社团?”顾然问。
“吹奏部,不过我这样没基础的完全是啦啦队,凑人数,真正能上场的,都是那些从初中就开始练习的人,甚至还有全国大赛的冠军!”
“好厉害。”陈珂佩服道,“学习上能进东京大学,才艺又能进入全国大赛!”
唐灵十分认可地点点头。
其实她自己也很厉害。
“有没有顾然的黑历史?”何倾颜忽然问唐灵,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能说吗?”唐灵问顾然。
“我有黑历史?”顾然笑道。
“没有没有,只能算趣事!”唐灵也笑起来,“可以说吗?”
“我有趣事?”
“.我不敢说了。”
“你大胆说,在这里他没有人权。”苏晴说。
唐灵看苏晴和顾然的目光不一样了。
“那我说咯?”她用纸巾擦了一下嘴角,“我和表哥虽然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个学校,但同班的情况很少,所以了解的也不多。
“我印象最深刻的只有两件事,都是小时候。
“当时和庄静老师一起来参观我们学校的人里,有人回去后资助我们学习用品,其中就有蜡笔,表哥,你还记得吗?”
“当然!”顾然笑着点头,“对我们来说,那哪儿是蜡笔,简直是一盒钻石!”
“嗯!”唐灵使劲点了一下,“所以当时我们完全舍不得用,用绿色的蜡笔画一棵树都心疼好久。
“正因为这么珍贵,大家都舍不得用,所以蜡笔成了硬通货,换句话说,就是我们内部的货币。
“有些男生甚至能用画笔,让女孩亲他一下。”
“顾然做这种事了?”严寒香打趣着问。
唐灵摇头,继续道:“很多女孩喜欢表哥,都想从他那里要到蜡笔,证明自己和他关系最好,颜色越是偏向粉色,关系就越好。
“但是表哥把蜡笔全卖了,换成了弹珠,弹珠是男生之间的货币。
“在这之前,表哥没玩过弹珠,可从那之后,表哥每次出去玩,两个深深的裤子口袋里全是弹珠的回去。
“他用弹珠换笔、练习本、橡皮,甚至直接卖钱,小卖部一毛钱一粒,他卖一毛钱两粒,买五毛还多送两粒品相差一点的弹珠,靠这个挣了对于我们来说相当多的钱。”
“多少?”何倾颜问顾然。
“三百来块吧。”
“这么多?”唐灵惊讶道,“我以为最多只有一百呢!”
“你是女孩子,不了解,除了弹珠,我还打游戏王卡牌、神奇宝贝卡片、小浣熊水浒传、还有用书迭的那种‘面包’,此外还帮人做弹弓,教人打鸟。”
“你还因为打鸟被支教老师批评了,说你不爱护动物。”唐灵笑道。
“穷乡僻壤,还在乎动物,人都吃不饱。”顾然也笑起来。
众人静静听着。
苏晴当年看见的顾然,聪明而腼腆,被她和庄静注视,脸都全部红了,还帮着家里放牛,没想到他竟然做这些事情!
何倾颜小时候也很闹腾,但她的闹腾,和顾然的闹腾不一样。
如果用吃的来比喻,顾然是为了吃饱,而她则是馋。
“弹珠、水浒传,这些我听我爸爸说起过,那不是他们那个年代玩的吗?”陈珂不解。
“我们那里很穷的。”唐灵回忆起小时候,“家里的地面都不是水泥地,就是泥土,被踩得都发光了。”
“所以我才感激庄静老师。”顾然说。
“恩!”唐灵点头,“因为庄静老师,我们才能从大山里走出来。”
“我也收获不小,尤其是精神上。”庄静笑道。
资助大山里的孩子,一人成为心理医生,一人成为东京大学的学生,还有比这更让内心丰盈的事情了吗?
如果这也算一种催眠,催眠的效果能让资助者坦然面对人生的一切,无论做了什么,都可以说“不算真正的坏人”。
“第二件事呢?”何倾颜问。
“第二件事,其实和弹珠有关。”唐灵道。
众人听她接着往下说——
“那时应该是小学三年级,我们小学很乱,霸凌、打架是常有的事,其实主要是抢吃的,因为大家都吃不饱。
“表哥家里很穷,虽然因为庄静老师的资助,学费和衣服不用愁,但没有任何多余的钱,家里人也不给,他完全靠着打弹珠吃香喝辣,当然,现在我知道不仅仅是靠打弹珠。”
“吃香喝辣。”苏晴笑了。
众人也都露出笑容。
“主要是辣条、冰水、泡泡糖之类的小零食!”唐灵也露出微笑,“不过表哥不是一个人吃,经常买他弹珠的人,也就是俗称的大客户,他会请他们吃,我有时候也能分到一点。”
“那时候我虽然不知道‘共赢’这个概念,但已经领悟到了。”顾然说。
严寒香笑了一下。
唐灵继续道:
“因为打弹珠厉害,穿得又好,隔三差五还前呼后拥地请客,表哥就被高年级的人盯上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表哥放学后被劫了,总是放在书包里的弹珠还有钱,全部被抢了。”
陈珂发出一声惊呼。
苏晴打量顾然,彷佛还能从他身上找到被打的伤口。
“从那以后,表哥就开始锻炼身体,后来就爆发了震惊全校的运动会霸凌事件!”
“运动会霸凌事件?!”何倾颜都开始担心顾然了。
“嗯!”唐灵似乎又回到了那时候,“学校开运动会,哪些喜欢打架的会躲在学校角落,等大家都出去后,偷偷去教室里偷东西,只拿吃的,或者几毛钱,没了老师也不管。
“等一位女同学跑过来,对主席台上的老师说,教室里有人打顾然,都流血了,操场上的老师们一窝蜂冲向教学楼时,大家才意识到不对。
“我当时做小主持人,负责报幕,也在主席台上,听见表哥流血,也跟着跑过去。
“等我到的时候,教室全是辣椒粉的味道,冲在前面的老师使劲咳嗽,表哥在教室里,脑袋上都是血,手里拿着一根钢棍。
“哪些混混躺在地上,一个个虾一样蜷缩在地上,脸上都是辣椒粉。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表哥抹了一把脸,脸上血更多,看起更可怕,他对在场的老师说:‘老师,他们偷东西,被我抓住了!’
“过了一周,这件事才算结束,似乎是不了了之了?”
顾然点头:“因为我下手太重,不然就是他们的错。”
“你还打架啊?”何倾颜笑道。
“是自保!”顾然必须说清楚。
“不过从那以后,表哥你好像也没有再打弹珠了?”
“我爸妈说,如果我这么喜欢挣钱,就直接退学,下地干活。”顾然说。
他知道,自己说完这话,气氛肯定会变得压抑,便毫不停顿地又道:
“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和他们又打过几次,当然我都是自卫反击战,哪怕每次我逮着对方一个人揍,我也被打得很惨,后来就开始俯卧撑,主动学习如何打架,慢慢才赢回来。”
“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庄静说。
那时候顾然还没有做清醒梦,两人的通信并不频繁,顾然也只当庄静是善良美丽的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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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日记》:八月二十七日,周二,晴午,东京。
遇见了表妹唐灵,聊了一些从前的事。
蜡笔、弹珠、打架,对我来说其实都是美好的回忆。
我之所以频繁请客,不仅是为了细水长流,也是为了抵消上下学一个人走夜路的恐惧。
那条路真黑啊,是静姨,是她照亮了那条路。
但我这辈子,能走出那条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