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泪水流出来,打湿了她长长的睫毛,手腕忽然被松开了,一个吻伴着叹息,轻轻落在她的眼睑上。
“怎么……哭了。”他低声道,声音沙哑,带着未曾消退的情|欲。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方才我有多担心。”他的声音极低,轻轻似自语,将她揽在怀里,一点点吮掉她睫毛上晶莹的泪珠。
阿素蜷缩起来,一手抓起诃子挡在胸前,一手推着他的胸膛,哽咽道:“你走。”
触手一片坚实滚烫的肌肤,李容渊握住她推拒的手,阿素像被烫着一般,飞快地抽回手。
紧紧闭着眼睛,好一会动静全无,阿素方悄悄睁开眼,才发觉李容渊已起身走向帷幕之外,不一会,外间的灯熄灭了,黑暗重新降临,什么也看不到,阿素方觉没有那般羞耻了。然而无论如何竖着耳朵倾听,也再没有人回来。
他那样骄傲的人,经历方才之事,自然不会再回来了,阿素心下一片茫然,然而累得脱力,朦胧间渐渐沉入梦境。
元剑雪醒来的时候正对上阿娘关切的表情。见他醒了,安泰松下一口气,端过一碗药汤喂到他唇畔。
元剑雪微微讶异,自懂事以来,在他的记忆中,阿娘都更疼爱阿妹一些,对他的要求却格外严格,即便是小时候也甚少如这般亲自喂饭。这是极温馨的一刻,然而多年受的教养令他接过药碗,望着安泰道:“阿娘勿要担心,一切都好。”
像是知道他还要问什么,安泰叹道:“幸好你九表兄及时赶到,将你们救了出来。”
元剑雪微微放下心,有九殿下在,想必五娘也安然无事。安泰望着他柔声道:“答应阿娘,下一次切不可如此莽撞了。”
元剑雪望着她,低声道:“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我依旧不会视而不见。只是我会更加小心些,不让耶娘为我忧心。”
安泰欲启唇,却听低沉的一个声音叹道:“如此这般,才是我的儿子。”
元剑雪抬头,正见阿耶已走到自己床前。安泰望着夫君挺拔的身姿,嗔道:“元郎。”
元子期立在床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元剑雪向着他们道:“ 耶娘勿为儿忧心,待明日儿再去请安。“
元子期目光带着嘉许,微微颔首,安泰起身吩咐身边侍女道:“你们好好看顾世子,不得有一丝一毫差错。”
与夫君一同走出儿子的寝室,安泰才抚着胸口低叹道:“今日真是惊险,未曾想长安城中竟还藏着如此妖人,我已上书与皇兄,命京兆尹彻查此事,铲除余孽。”
元子期沉声道:“祆教在胡人中势力甚广,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非在朝夕旦暮。”
安泰望着他道:“那依夫君之见?”
元子期道:“此事可以放一放,我疑惑的是另一桩事。”
安泰的目光中带着疑惑,元子期道:“今日鲤奴身边的侍从告诉我,他以身涉险,是为了救沈家那位五娘,但为妖法所迷,幸得九皇子及时赶到,将人救了出来。”
安泰叹道:“是这般。”
元子期淡淡道:“我还记得,上次也是这般,沈家那位五娘,在我们的园子中落了水,也是你侄儿来了,将人救下。”
安泰点头,元子期望着她,沉声道:“阿仪,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何如此看重五娘。”
安泰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他既将五娘收在身边,看重些也属寻常。”
元子期眸色深深道:“那你可知,五娘是什么时候到他身边去的?”
安泰想了想道:“亭暮曾来求过我一次,请我去说情,让小九将人送还沈府。是两年多前的事。”
元子期叹道:“阿仪,这样的事,为何你在信中不曾提起?我是近些时日才知,是两年多前,他将五娘收在府中。”
安泰惊异道:“夫君为何要关心这些事。”
元子期不语,片刻后才低声道:“难道你不记得,两年多前,五娘与阿素一同落水,五娘被救起,我们的女儿却……”
这是一道经年的伤疤,也是夫妻间禁忌的话题,此时被血淋淋揭开,安泰立刻红了眼圈。
她低头拭了拭泪,望着元子期道:“夫君到底想说什么?”
元子期望了她片刻,揽过她低叹道:“没什么,只是近日之事让我有些疑惑,为何他对五娘如此看重,倒像是此前,对阿素一般。”
安泰极惊讶,望着他道:“你是说,小九与我们的女儿?”
元子期不语,安泰低声道:“我只是觉得,他们既然是表兄妹,亲近些也是应该的,况且他们的年纪又差了些……”
“而且……现在说这些再无用。“安泰从回忆中走出来,“夫君究竟疑惑什么?”她抬眸望向元子期,期待他解答疑惑。
元子期只是深深望了她一会,却不肯多言了。
第74章 探真 她犹豫了许久,终于轻轻叩了叩门……
晚膳之后, 元子期步入书房。安泰知道夫君近日喜欢独自沉吟,故而并未去打扰他,只是从她的寝室, 透过扶疏的花木,恰巧可以望见他书房的直棂窗,这是她悄悄用心地布置。灯影昏黄,薄薄的窗绢后元子期单手握卷, 沉静而立, 颀长的身影落在地上。
银月从树梢探出头来,府中的郑司马沿着廊庑躬身走入歇山之下,一刻后应诺而出。又过了一刻,安泰身边的侍女萦黛来回报,郑司马奉郡王之命出府, 不知去向。
安泰望着远处夫君芝兰玉树般的身姿, 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他有事瞒着自己,她知道。这还是他们成婚十八年来的第一次, 安泰想问, 却又难以启齿。
拢了拢挽在臂间的帔子, 安泰端起身畔熬好的银耳百合羮递与萦黛,轻声道:“去罢,将这宵夜送与郡王。”
星夜无风,夏日最后一丝暑气缠绕不散,阿素迷迷糊糊地醒来时浑身黏腻, 被衾贴着身子, 几乎被热汗浸透。
她茫然地望着帐顶,不知身处何处,然而隐隐残留的白檀香气让她想起此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场争执。
李容渊一夜未归, 外间的侍女们也都不在,晨光熹微间阿素拉高被衾,坐起身来,摸索着衣衫默默穿好。借着些微的光亮她回到自己住的西苑,琥珀一脸焦急,见她全须全尾回来才放下心来。只是见阿素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
琥珀传了热水,阿素在内间浸泡在浴桶之中时,听得外面的有人前来回禀,说是入宫的车已经备好了。阿素心下一顿,昨日马车中,在那样的情形下她提了一句想去官学,李容渊竟还记得。阿素心中百味陈杂,他究竟对自己……
用了早膳,阿素望着琥珀道:“你去将我的那个金匡宝钿玉盒拿来。”经历了这几次事,阿素忽然发觉自己身边竟有如此之多的潜在危险,而自己却没有一丝自保能力,她不得不下定主意以后凡事多留些心。
这金匡宝钿玉盒是她后来命人打的,里面装着两样东西,一样是一枚十六股红绳系着的万字团花素锦囊,里面装着前世耶娘为她求的护身符。另一样是一柄红宝银匕首,原是阿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