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事阿素并不知道,只觉得崔三娘的目光不怎么友善。崔三娘见身边两位贵主似乎并未领会她语中深意,不由微笑道:“便是被九殿下纳入府中那位,过几日也许要改口唤九嫂了。”
这便是明里暗里的讽刺了,阿素在心里叹了口气,十来岁的小姑娘,怎么心思如此复杂,想来前世她这个年纪尚只知道吃喝玩乐。
长平淡淡道:“莫浑说,我也曾听闻那事,是九哥哥要收一位女弟子。”
见她不悦,崔三娘道:“是我失言,庸脂俗粉又如何如得了九殿下之眼。”
长平望着永仙道:“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便是殿下上次吵着要的那位五娘。”
永仙面热,上次她说要向李容渊要人,不过是吓唬阿素,对于这么九哥,她向来是有点怕,况且如今她又有事求他,只是上次她随口一说,竟传得人尽皆知了,此时也不得撑面子道:“不错,上次让她逃了,这次定要向九哥要人不可。”
长平微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方才正见九哥哥也在,殿下不如与我同去?”
阿素怔怔,如今的长平有些陌生,她记忆中的她,幼年失怙又丧母,同自己一起在阿娘身边长大,时时柔顺而谦卑,却忘记了她骨子里也藏着贵女的冷淡与骄傲。
直到今日阿素才发觉,也许她从未了解她。
永仙无法,只得应了她的话,用鞭子捆住阿素的双手,像拖着战利品一般,带着她向殿内走去。
朱雀回到麟德殿,俯身在李容渊身侧,将方才所见阿素的行踪叙述道:是去见了靖北王世子,两人先似有争执,后说了几句话便分开。”
李容渊从容观舞,似乎并不在意她说的话,然而朱雀已知不妙,默默退开。
不久后发生的事更令朱雀忧心,永仙公主用鞭子拖着一个人走过来,若她没看错,应正是阿素,不得不在心中叹息。
走入殿中,见李容渊已望见自己,永仙心里忽然有些发憷,她实是有点怕他,到了他面前反而不敢造次,见他面色沉沉,一慌张也顾上不面子,转身将阿素解开,将她推在自己身前道:“九哥,我想同你说件事。”
李容渊看也不看阿素,淡淡道:“何事?”
他的气场实在有些低沉,永仙没有勇气开口要人,灵机一动道:“方才我见她正与人私会,这不帮你将人捉回来了。”
说着便要奉上那块玉佩,阿素知她所想,脸色一白,那玉佩永仙不认识,但长平却是认识,若是说出是阿兄的,只怕她更说不清。
见阿素望着自己神色中带着央求,永仙一阵快意,不怕自己的鞭子的人终于服了软,见她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倒不忍心为难她了,又将手中玉佩背在身后道:“那,那人送到了,我也回母后身边去了。”
李容渊望着她道:“回去将《女戒》与《女则》各抄百遍与我。”
抄书百遍,那简直比要了她的命还可怕,他果真最知道她的软肋。永仙不甘道:“九哥不是曾说过,女子读这些最是无用。”
李容渊淡淡道:“与别人无用,与你极有用。”
因她一心想要入弘文馆读书,李容渊为学士兼身任馆职,那里他说了算。如今宫里除了陛下也只有他能治得住她。永仙不敢反驳,委委屈屈地应了,拉着长平告退。但见长平似有话要与李容渊说,但碍于场合,只深深望了他一眼便离去。
送走了两位贵主,阿素讪讪走到李容渊身侧,想开口解释,李容渊并未看她一眼,起身而去。
阿素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慌,朱雀抚着她的肩叹道:“别担心,一会比赛便要开始了。”
阿素此时才惊觉,难道这一世李容渊也要上场?她只记得上一世他当时不在长安,那时的阵容自也没有他,这次她以为他只是参选,却没想到竟在首发。她心存侥幸,也许他方才并不是有意冷落她,而是要去做准备。
而随朱雀在皇家御园的北侧观礼台落了座,阿素越发惊异,今日的马毬赛吐蕃一方十人,而己方不仅只有五人,且陛下亲自下场,想必正是她那位皇帝阿舅自己的意思。
这五人中除了她的皇帝阿舅,其余竟都是熟人,李容渊自不必说,他今日换了骑装,跨在一匹唤作黑飒露的威风凛凛骏马之上,更显得宽肩窄腰,英俊不凡。不知为何,望着他的背影,阿素忽然有些面热。
此外雍王李延秀也在,他身边之人是会稽王世子裴说,阿素心中一沉,这与上一世又重合了,而最后一位,是她的阿兄,元剑雪。
这实是出乎她的意料,虽然知道除了陛下,其他四人都是皇室外戚万中挑一之人,皆骑术精湛,这样的阵容实是不能说不好,但对面有十人,又想来听说吐蕃人凶悍,以一当百。而这比赛本身危险,伤筋动骨之事常有,一着不慎,非死即伤,阿素不由悬起心来。
就在她紧张盯着场内之人背影时,李容渊似心有所感,回身望向看台,阿素赶忙低头,却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第26章 刺客 柔软纤细的小手小心避开伤处,用……
幸得此时鸣金击鼓,阿素从观礼台向下望去,百丈见方的场地四角皆有旗手舞动幡旗,长杆挥舞,一枚藤球凌空跃入场中,蓄势待发的骑手们迅捷地移动起来, 她再抬起头,发觉李容渊一骑当先已策马至远处。
马毬虽是游戏,但颇似于战场之上冲锋陷阵, 讲究策略与配合, 自然也有阵型,吐蕃一方十人,皆是从随赞善入西京的土蕃贵族与侍从中甄选出的悍将, □□是西北高原特有的矮种马,为防搅缠球杆已绞去马尾。这西北马虽个头不大, 但耐力极佳,对方可谓人马彪悍, 人多势众,阿素有些忧心这一场怕是同前世一样要输了去。
好在她的担心并未成真, 虽被吐蕃人合围绞杀,但自己人这边游刃有余,裴说带球一骑在前,俯身挥舞长曲的球杆,稳准地击住藤球,恰巧落于元剑雪马前。此时从左侧杀来一位吐蕃骑手,将藤球挽在自己身前, 元剑雪微微一笑,策马直冲,那吐蕃骑手似乎被他的攻势镇住,微微愣了一瞬,两人交锋相遇之时元剑雪仰面倒下,倒挂在马上,以长杆从马腹与交错的四蹄下又将藤球勾了过来。
观礼台上目光灼灼汇聚场内,方才那一幕极危险,阿素手心都是汗,微微侧目,见正中的高台上坐在高后身边的永仙似乎比她还紧张,一瞬不转地盯着场内的人影。
元剑雪轻巧地将球击出,正向着不远处的李容渊,忽有一柄长杆凌风挥来,那藤球被一人截下,阿素仔细辨认,是雍王李延秀,只见他翘起唇角,朝着场中的球洞用力击球,然而他的角度不算好,藤球擦着球洞的边撞在木板上。落地的一瞬被一位吐蕃骑手挽走。
李延秀并未气馁,勒马转身,重又冲入场中。阿素心道,方才那球若是李容渊来射,极可能入洞,只可惜李延秀似有意挡在他身前。见此情景吐蕃人松了口气,方才虽大周稍占上风,但如今依旧是平局,赞善自马前铲起藤球,俯身挽球向场内冲去。
太兴宫中皇家御园的马毬场以矿土铺就,用巨石夯实又洒上桐油,是以虽马蹄飞扬然,却无一丝尘土荡漾。赞善英勇无比,带球过人,景云帝亲自去拦,被他轻巧避开,尽显精湛骑术,阿素望着场内老当益壮的皇帝阿舅,不仅感叹李家的男人果然身上藏着好战的血性。
赞善一番冲撞,见大周四人都护卫在景云帝身前,距自己甚远,知此球入洞十拿九稳,他有意卖弄,望了眼看台上的永仙公主,将修长的球棍在手中挽了个花,背向击球,就在藤球撞上球洞的一刻,忽然一骑黑马如魅影般闪现在他身前,身姿飘逸,轻轻一挽,藤球便改变了角度,射向一旁的元剑雪。似极有默契般,元剑雪顺势挥杆,那球径自落入球洞。
观礼台上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元剑雪身上,远处景云帝抚掌大笑,永仙激动地站起,一旁的高后蹙眉,她重新端庄坐正。
望着不知从何处而来劫胡的李容渊,赞善大怒,顾不上追球,挥起球杆向他的坐骑扫去,李容渊从容避过,勒马微笑。
阿素紧紧攥着帔子,她看得出方才那刻赞善已起了杀心,朱雀抚着她的肩道:“娘子勿忧。”
果然之后战况更加激烈,赞赏杀红眼一般在场中横冲直撞,裴说带球奔向中场,被他一杆扫下马。观礼台上上一阵喧闹,有侍从上前将裴说扶起,幸无大碍,他咬着牙重新上马,比赛继续进行。
裴说得球,将藤球击向李容渊。李容渊接住藤球,稳稳挽在杆上疾驰,赞善眼神微动,吐蕃骑手三人一组,分两队做合围之势,球杆从左右两方向李容渊扫去。这些球杆乃是乌木制成,极其坚硬,若被击中非死即伤,阿素的一颗心悬了起来,却见球杆临身那刻,李容渊先将藤球击出,又俯身在马首轻语,黑飒露乖觉压低前肢,他堪堪避过土蕃人的球杆,驾驭黑飒露如离弦之箭,长杆轻挥,恰好接住方才击出的藤球。
那两队吐蕃骑手的球杆撞在一起,顿时有几人人仰马翻。此时已无人能追的上他,李容渊好整以暇,轻轻将藤球射入球洞。
第一场比赛结束时,阿素松开手中的帔子,长长地舒了口气,这结果与上一世全然不同,大约之后的事也不会发生了,想到此处她终于放下些心来。
比赛采取三局两胜制,第二局依旧是大周胜,裴说因坠马受伤,并未有机会大出风头,阿素彻底放下心来,即便他的侍从中藏有刺客,恐怕也没有机会靠近陛下。
第三局许知胜负已定,赞善的心思完全不放在进球与否,而是有意报复,他身边九位骑手分为三队,在场内横冲直撞,其中两队人围住李容渊,球杆向黑飒露修长的下肢扫去。李容渊勒起缰绳,黑飒露扬起前蹄堪堪避过,反将其中一人踏翻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