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否那时在哪间学校就读,学习成绩如何,后来又报考了哪所高校,她几乎一无所知。对于那个时候的学生而言,这几个问题似乎是他能想到的全部。而她为了搞清楚这些,还特意向旁人打听过——那时候在篮球场上挥洒英姿的程否跟他那几个固定球友,在他们学校很是吸引了不少崇拜者,男生女生都有。男生自然是羡慕他们的球技,而女生欣赏的则是他们的帅劲。她从他们八卦议论的声音里听说了程否似乎去念了军校,至于是不是真的,她也无法确定。
这样的男生,你很难猜到他以后会做什么,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不像程颂,从小到大的资优生,高中保送名牌大学,未来的前途必定繁花似锦。程否,似乎天生就是一个特例,一如他的名字。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男人注定跟她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就像一种只可以作为艺术观赏,案例研究,传说传颂的存在,一点都不接地气。
那天程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是来找人,还是办事?她十分好奇。这种感觉,就像本应该是画上的一个人,突然就从画上走了下来,还不可预料地出现在她的生活,这种经历实在太奇妙了!
她一边想一边往前走,忽然看见前面一栋楼房前围满了人,还不断有喧闹的声音传出。她走近一看,是一家住户要在自己的楼房外加盖一层铁皮建筑,被赶来的社区工作人员喝止住了。
“凭什么不让我盖?别人能盖为什么我不能盖?我盖我自家的房子,你们管得着吗?”那违建的住户态度咄咄逼人,一副急红了眼的样子。“以前大家都盖你们不管,现在我盖了你们就来拆我的,凭什么?”
“所有违章加盖的建筑,我们都会拆除,不是只针对你这一家。”工作人员还在跟他讲道理。
“哼!少糊弄我了,当我不知道前头李家的找你们疏通,往自家四楼上面继续盖房?你们这些官员就是黑!就是腐败……”那人丝毫不相信他们说的话,反而嗤之以鼻。
莫可一路无语地从他们旁边走过。才刚走了几步,又听见后面闹的动静更大了,貌似都要动起手来。她一向怕看见这种场面,连忙抓紧钱包匆匆跑远了。
拆迁的消息给他们这里带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得到更多更好的补偿,闹得现在都有些人心不安了,包括她也是。
如果这里不拆迁,是不是她的生活还能像以前一样?这里的居民也一样跟过去安居乐业?虽然她必须承认,城中村改建是一个城市发展的必然,但在她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这种变化能够来得再晚点,甚至在她有生之年都别来。
这里承载了她太多的记忆,尤其是她的父母,在跟她相形渐远之后,就显得愈发让她留恋。她不知道,当这里全部都拆除之后,她的生命里还剩下什么?人不可能永远活在虚幻里,但是保留一件可以给她安慰,给她力量的事物,难道也是一件奢侈的事吗?
她本来要去菜场的,但是不知不觉就出来了。以前爷爷就住在这里靠近社区办公楼的地方,是最传统的那种二层小楼,一楼是一间很大的堂屋,堂屋中间摆着一张长香案,供奉着自家的祖先和佛像。这是她爷爷老家那边的乡俗,家家户户只要有多余的房子,一定会留出一间供奉自家的祖先,到了城市来也没改变这点习惯。小时候她常跑来爷爷家玩耍,楼上楼下到处跑,有一次在家调皮惹恼了父亲,气得父亲拿皮带要抽她,她连忙跑来爷爷这里寻求庇护。果然爷爷心疼她,千方百计地护住了她,不让她父亲的皮带抽到她,当时的她觉得这经历惊心动魄,现在想想只觉得分外美好。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了,父亲和两位大伯商量好,就将这栋楼卖给了别人,卖得的钱三家平分。
现在这栋房子早已被买主建成了欧式风的四层大楼,既美观又气派。
这里的每一处,她几乎都能说出一段往事。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蓦地顿住了,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冲动,她去了社区。找到社区副书记王书记,她别的没多问,只单刀直入地问了一句话:“王书记,这里真的要拆?”她没发觉自己问这话时,语气都带上了一层隐隐的质问。
王书记自然是认识她的,一看见她来,先是愣了一下,这才笑得很公事化地对她说道:“莫可,你来了?”
她不想跟她说这些客套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王书记大概是被她的眼神渗到了,这才含糊又低声道:“这里是城中村,拆迁是迟早的事……你也别多想,你那是集资房,有产权证的呢!总不会少了你的一套房子……”后面的话像是在嘀咕。
她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但又清楚再说下去也是徒劳无果,只得失魂落魄地出了社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