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否走出莫可家,并未直接离开。他在楼底下默默地站了几分钟,抬头望了望楼上及旁边楼房的几户人家,然后双手插进裤筒,像个就住在这里的居民一样不缓不慢地往楼上走。经过莫可的家门时,她家如他所料地已经关上了门。他的脚步很轻,落在楼梯上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动作的优雅和闲适。
此时正是家家户户回家吃饭看新闻的时段,所以没有什么人徘徊在外面。他抿着唇盯着每层楼的大门,门大多数都是关闭的,偶尔有几户敞着门,从里面泻出一缕温暖的灯光,伴随着孩子的叫声和父母的呵斥声。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他又去了其他几栋楼房。1栋、2栋都还好,跟3栋一样,每层楼都住了人,而且看得出经常出入,门外也清理得很干净,既没有垃圾或灰尘,门上或墙壁上也没贴什么小广告。
直到他去了4栋,和旁边的3栋不过数米之隔,这一栋楼却明显跟其他几栋不同。这栋楼外来租户似乎不少,不但一堆衣服袜子都晾到外面来,而且卫生环境也差得多。几乎所有楼层都住满了人,直到他走上五楼和六楼的时候,有两户似乎没住人,不但屋子里一片漆黑,外面的门上也积了一堆的灰尘,更甚者门上和门边的墙壁上都贴着大大小小不少的广告和涂鸦,看得出来已经贴了很久了。
这套房的主人不是出了远门,也应该是长期很少在这边居住。
有点意思。
程否的唇角微微上翘一个弧度,也没多做停留,转身便离开了。
这片区域一看就是那种存在了很多年的老社区,最开始的时候各种人群各种阶层在这里混合而居,然后慢慢形成一个独立的城中村。一般来说,像城中村这样的地方,每家每户是这里的土著居民、一般租户还是很少住在这里是很容易区分的。
因为土著居民通常还带着较强的领土意识和小农意识,自家的一分一毫都非常重视,对别人家的利益相对就比较淡漠,而这也造成了一个很典型的现象:自家的居住环境必定收拾得干净整齐,却对别人家的脏乱视而不见,只要不影响到自家的生活品质;而外来租户则很少关注到自己的居住环境,通常是怎么方便自己的生活怎么来,例如屋子里没地方晒衣服了,可以马上将衣服晒到门外边去,对清洁保养什么的就更加不太经心。至于长期很少在这里住的居民,就更加好辨认了,只需看他家是不是常常不开灯、门口有没有贴一堆小广告等。这比现在的新兴商业住宅要好判断得多。
正是因为这种特性,所以程否很快发现了集资楼4栋有别于其他楼栋的迥异之处。
这对程否而言算是个不小的收获,看来到这里来暗访是来对了。
他慢慢走出了这个社区,一直到外面几十米远的地方,才上了他停在路边的一辆灰黑色的passat。
车子很快开上了马路,他随手看了眼他丢在副驾驶座的手机,七点四十六分。
他的车往城西主干道方向驶去,一路还算通畅,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一栋高档华丽集百货商场与写字楼于一体的大厦前。这里是c城最繁华商务中心之一,也是社会精英、富豪最集中的地方。
他的车转了个弯,往大厦旁边的一条小巷开进去,小巷虽窄,却意外的长。车一直开到巷子的尽头,一道2米高的灰泥墙阻住了前行的去路,他却没有停下来,只是方向盘熟练的往又一拐,一条狭窄得仅容一辆车堪堪擦过的小道出现在眼前,小道夹在外面巷子和灰墙之间的间隙,如果不是亲身走进来,一般人是不会发现这里面还有路的。
passat最终停在一幢二层楼高的房子前。那房子看着既不像私人别墅,更不像办公楼,整幢楼红瓦白墙,既朴实又有一点古旧的感觉。
这是一家征信社,他是这里的老板。
征信社没有名字,熟悉的行内人通常只会用一个字来称呼它——否。也就是他的名字。
他晃着车钥匙,步履轻快地上了他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二楼最靠里的那一间。
这时候社里的人早该下班了,但是开门走进自己办公室的时候,程否却意外地发现里面还有人。
“钟聆?”他蹙了下眉,看着自己的助理,此时她手里正整理着一大堆的传真件和文件资料,正在分类放进各个不同颜色的文件夹。“你还没走?”他这个助理跟了他快三年,有点些微的洁癖和强迫症,比如她一定要将不同性质、不同轻重缓急的文件用不同的方式区分出来,哪怕它们是属于同一个委托人的同一个案子。他以前的助理可不是这样,那小子只是粗略的将每一个案子的所有文件资料装进一个文件夹或者文件袋,然后再按时间顺序锁进柜子里。事实上他也比较习惯这种处理方式。
钟聆大概没想到他还会回来,所以微微地怔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下来。“老大,你回来了?”
“做完了吗?如果事情还没做完,明天再来整理吧!”他随手将车钥匙甩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走过来一头靠在了办公桌前的电脑椅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漫不经心地说道。
钟聆将桌上一堆文件夹中红色的那本紧握在手里,小声道:“老大,你一向不接跟政府事务有关的案子的,这回……”她后面没说的话,是想问这次为什么破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