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哼笑道:“亏得婉茵不像她那样蠢!你看她刚才那副假装清高的模样,各族里的腌渍事她见得还少吗,跟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等我武儿有了紫眸嫡子,看她还有什么话讲!别到时候眼馋,学我这‘道德败坏’的法子给她罗家延续香火,那才真叫人瞧不起!”
梓秀接了罗卢氏和罗婉菲径直往罗婉茵的栖凤阁走。一路上罗卢氏耷着脸,面上不复之前的欢喜,罗婉菲假装没瞧见,挽着她进了梓秀撩开门帘的屋内。罗婉茵此时正坐在堂上翘首盼着,见人来了忙吩咐侍女上热茶,一时门内只剩罗家母女叁人。
没了外人在场,罗卢氏面色阴沉地仿佛能滴水,怒吼吼地便开腔骂起了罗婉茵:“你个塞棉花的糊涂脑袋,赫连家接来荣安王妃怀胎这事儿你怎么事先不同我讲?”
罗婉茵将人扶着坐上软榻,等罗卢氏骂完了才平静道:“跟你讲有什么用?木已成舟,你还能闹翻了天反对不成?”
罗卢氏愤愤:“再不济把这事捅出去,罗家一堆老古板,就算搅不黄,也定能让赫连家糟心上一段日子好帮你出口恶气!”
梓秀领了几人进来布茶,上好的碧螺春搭枣泥糕、菊花酥,深红暖黄盛在胭脂粉花卉纹碗里,更添几分近年关的喜庆。罗婉菲在一旁欢喜地拈起一块菊花酥小口地咬,沙质的核桃碎混猪油入口即化,鲜得人连舌头都想咬下来。
罗卢氏见了夺过小女儿手里的点心,气呼呼地接着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我这是养了个猪投胎来的女儿么?”
罗婉菲无辜,眼下不是在说姐姐的事儿吗,她都不出声儿隐遁成这样了,怎么还能逮着她一通教训呢?倒是罗婉茵不惧母亲的怒火,捏了块新的喂到妹妹嘴边。罗婉菲啊呜一口啃掉小半,指尖夹着剩下的心满意足地又吃了起来。
罗卢氏被两姐妹恼得端了杯盏喝茶,但新沏的茶烫嘴,她仅是抿了下杯沿便被烫得惊呼,只能瞪着梓秀发泄满心满眼的怨气。
“娘,您这毛手毛脚的像什么样子。”罗婉茵不紧不慢地捣着茶盖散热气,“难怪爹总瞧不上您。”
“别提你爹那个老不羞的!”罗卢氏“咣当”一声扣上茶盖,阴鹜着脸说:“你哥哥才去了两个月,你爹就拐了你嫂子上床,真是连他那张老脸都不要了。”
罗婉茵极快地向母亲递去一个眼神,罗卢氏神色一滞,自知说错了话,心下顿生煎熬焦急,红着脸结巴道:“瞧……瞧我说的什么胡话,人老了脑袋都跟着糊涂了。”
罗婉菲来回瞧了面前极别扭的两人,翘着指尖搓去了上头的糕点屑,满不在乎地说:“爹爹与嫂嫂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你们用不着在我面前作那讳莫如深的谨慎模样。”
罗卢氏张大嘴又要发作,罗婉茵颇为反感,手快地塞了块点心进去堵她的嘴,说:“娘,您尝尝这枣泥糕味道如何。”
罗婉菲见母亲吃瘪,心情甚好地捂着嘴偷笑。罗婉茵严肃着脸地拍开妹妹捂唇的手,“堂堂罗家的嫡二小姐,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才不是嫡二小姐呢!”小姑娘昂起小巧的下巴,指着自己的左眼轻声说,“这边的瞳色明明是蓝色的。”
当年她被带着迁居至别院,罗卢氏私下里遍寻名医,着实为罗婉菲花了好大的一番心血,才终于得以将她的左眼瞳色变作了碧色。
“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罗卢氏勉力咽下糕点,一指头戳偏了她的脑袋又嚷嚷开了:“再敢乱说半句,看我不缝上你的嘴!”
罗婉菲痛得眼睫泛湿:“本来就是呀!”
“是什么是!”罗卢氏眉心紧蹙,满脸怒意,“你是碧珠罗氏的嫡系子孙,将来是要嫁给其他叁家的嫡子做正妻的。要是这事儿出了闪失,罗家你也不用待了,收拾了东西就给我滚蛋!”
“娘!”罗婉菲不依,“我说了我一定要嫁一个我喜欢的人的,那些个嫡子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罗卢氏怒其不争,吼她:“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我生你养你到底有什么用!”
罗婉茵见两人吵得有些不可开交,适时为母亲添茶消火:“现如今四大家族子嗣凋零,娘就是有这份心估计也挑不出好人选。”
“谁说的!”罗卢氏侧身直勾勾地盯着大女儿,“不还有你夫君吗?”
“娘!”罗婉菲扯着她的袖子急急喊,暗想自家娘亲被赫连老太太还怼得不够清醒么,怎么竟当着姐姐的面又提起这事,难道是真的翻不过篇去?
罗婉茵手一晃,撒出泰半茶水,好巧不巧地全浇在罗卢氏的手背上。罗卢氏烫得直甩手,候在一旁的椿素忙递了帕子给她。罗卢氏擦干了热茶,气咻咻地责备起了罗婉茵,“我好歹是你的娘亲,你泼我茶是想作甚!”
“抱歉,是我不小心。”罗婉茵乖乖认错,喊了梓秀找来玉润膏,仔细地帮罗卢氏涂抹伤处。
罗卢氏不忍见她沉默苦闷的模样,苦口婆心道:“茵儿,不是娘成心想难为你,只是你伤了身体,嫡子这事儿是彻底没了指望。我早前就盘算着让菲儿嫁过来,她如果能生下碧珠嫡子,你们姐妹今后的日子有了保障,待百年之后我才能放心地撒手西去。”
她语气一转,恨恨地又道:“更何况现在那荣安王妃怀了身孕,若是生个庶子也就罢了,万一要蹦出个嫡子,以后这赫连府还有你立足的地方吗?”
罗婉茵道:“娘,婆婆跟我保证过了,说王妃生下的孩子,不管嫡庶都会交由我来抚养,断不会因为她而亏待了我。”
罗卢氏气得要撅过去,“你怎么这么傻呀?当家的是赫连武,那老太婆的话能作数吗?”
“娘,你还没想明白吗?如果这荣安王妃真的替赫连家生下嫡子,罗、卢两家势必眼馋。舅舅如今都这个年纪了还膝下无子,长老们势必会想尽办法抢了王妃过去逼迫他行房,所以这人能不能留在这儿都是个未知数。您与其担心我,不如跟长老们商量商量,怎样才能争到王妃帮卢家传承血脉,也算是帮我扫除了个隐患。”
罗卢氏没想到这层面上,仔细一琢磨确实是这个道理,顿时暂歇了些怒气,可余光瞥见罗婉菲,又开始发愁:“那菲儿怎么办?眼见着她就要及笄,可上门来提亲的人家我却没一个满意的,总不能让她熬成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吧?要不然还是……”
罗婉茵不赞同道:“菲儿的情况特殊,贸贸然嫁给夫君恐暴露她契子的身份,四大家族有多厌弃契子您是知道的,与其让她嫁过来惶惶度日,倒不如随她找个喜欢的,平平凡凡也未尝不是种幸福。”
“姐姐说的是!”罗婉菲见罗婉茵站她这头,高兴得笑弯了眼睛,忙点头附议道:“何况我身体里还留着罗家和卢家的血呢,说不定日子过得顺心了,也能帮两家生出个嫡子来呢!”
罗卢氏没好气地瞪一眼罗婉菲,“没良心的东西,就这么着急地拉你姐姐入你的阵营来对付我是不是?我是你娘,难道还会害了你不成?”
“娘,您硬逼着我嫁不喜欢的人,怎么不是害我呢?”罗婉菲振振有词道:“人活这么短一世,不拣着自己高兴的过,岂不白来了人世间一遭?”
罗卢氏又拿指头点她脑袋,“糟心的东西,以后你爱嫁谁嫁谁,我不管你了!”
“我不怕,有姐姐在呢!”罗婉菲扑进罗婉茵的怀里,搂住她的腰身撒娇,“姐姐你说是不是?”
罗婉茵点上妹妹挺秀的鼻尖,笑骂她:“去去去,你个机灵的小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