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齐听闻,实在不放心焕铭,紧赶着挂断了电话,又立即给焕铭的宿舍打去了电话。
焕铭接了电话。
眉齐问道:“这几天,你也不给我打一个电话。我刚才问了你妹妹。她光顾着谈恋爱了,压根就没注意你的事情。”
焕铭道:“没什么。我一直都在图书馆里准备毕业大论文呢。我哪里还有闲情逸致的谈情说爱?”
眉齐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的心里还恨着我。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怎么办呢?你发愤图强的用功读书当然是好事。我已经考虑好了。等你一毕业,我就拿出这些年积攒的积蓄,让你当做生意的本钱。”
焕铭停顿了片刻,道:“就算是我先借你的吧。等我赚钱了,肯定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的。”
眉齐道:“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楚呢?”
焕铭道:“其实,分清楚了也挺好。中间有一条界限隔着,你是你,我是我。”
眉齐不吭声,心里五味陈杂。这时候,她听到窗外传来了汽车喇叭声。她情知是许厚德来了。
她对着黑漆漆的电话听筒说道:“不管有没有那条界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焕铭“嗯”了一声,鼻子里喷出一股子冷气。他已经听见了电话那头的汽车喇叭声,情知肯定是许厚德来了。他紧赶着撂下电话,扭头出了宿舍。他气闷的来至图书馆里,摊开红笺,用钢笔奋笔疾书着论文。
兰眉齐放下电话,出着神,又听到窗户外面传来了汽车喇叭声。她索性推开半扇木窗,对着楼下的那辆黑色汽车招了招手。
欧阳蓝摇下车窗,对她笑了笑。
眉齐道:“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
欧阳蓝下了车,走进了楼里。他来到客厅里,发觉兰眉齐正在楼梯的半腰上站着。她一手扶着棕漆栏杆。一缕晨光溜在棕漆栏杆上。欧阳蓝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昂头笑道:“几天没见你了。今儿顺道来看一看你。我只坐五分钟,还要赶着去巡捕房里处理公事呢。”
眉齐下了楼,站在欧阳蓝的面前,道:“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我想着雇一个下人。”
欧阳蓝道:“随你的便。最好雇个外地的老妈子,手脚勤快,又不爱多管闲事。干脆我替你张罗这事吧。”
眉齐道:“那就有劳你了。”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我的事情不都是你安排的?我哪里能做主呢?”
欧阳蓝笑了起来,道:“我是个大男子主义者,我对我之前的太太以及所有的姨太太们都如此。”
眉齐抱着胳膊,昂着头,冷笑道:“我当然也不能例外了。”
欧阳蓝道:“这样多好。免得你跟着操心。为这些琐事操心,实在犯不着!”
眉齐一摆手,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以后的日子就在牢笼里过了。”
欧阳蓝又笑了起来,道:“何必说的如此可怜呢?”
眉齐环顾着客厅里的摆设,意味深长的道:“不过便是体面的牢笼罢了。”
欧阳蓝没有分辨,心里认可了眉齐的话。他想方设法的娶到了眉齐,然后又把她安顿在这所旧宅里,分明是让她陷入了牢笼里。她说的没错,不过说的直白罢了。
眉齐看着欧阳蓝的那副沉思的样子,忍不住为他整理着大衣的领子。她的嘴上虽然倔强着,可心里却体贴着欧阳蓝。因为,此时,她从欧阳蓝的眉宇之间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那正是牛半百的神情……她这辈子唯一死心塌地嫁过的男人。
她觉得欧阳蓝的神情愈发的像半百。这种感觉愈发的强烈了。她情不自禁的要对欧阳蓝体贴,可毕竟不能像对待半百那样的实心实意。对于欧阳蓝,她是在体贴里存着私心。
欧阳蓝待眉齐为他整理完大衣的领子,笑道:“晚上的时候,我请你吃火锅。我发现了一家火锅馆子。我忘了告诉你,我平时很喜欢吃火锅。”
眉齐也有吃火锅的爱好,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心想,她和欧阳蓝竟然有相同的爱好。
欧阳蓝往门外走,已经走到门口了,却蓦然停住脚步,意味深长的道:“我安排苏公馆的倪月在巡捕房的厨房里帮佣。倪月倒是个不简单的丫头。看她那神情,她分明不想一辈子做丫头。”说完,便匆匆的出门而去。
眉齐被欧阳蓝的话吓了一跳。她琢磨着欧阳蓝的话。她猜到,倪月定是被苏太太赶出了公馆。而欧阳蓝为什么会收留倪月呢?这其中的曲折是非实在耐人寻味!另外,倪月的心里肯定正算计着什么。欧阳蓝的后半句话已经说的很清楚。倪月分明不想做一辈子的丫头!
这话实在可怕。于兰眉齐,实在是很大的威胁。她毕竟不能和风华正茂的倪月相比,也实在比不过了。眉齐的心里涌出惴惴不安。她要是失去了厚德对她的喜欢,她后半辈子的衣食,还有焕铭尚属渺茫的事业,就都无从谈起了。
她必须笼络住欧阳蓝的心。
欧阳蓝坐车去了巡捕房。
他来到长官办公室里,专心致志的处理着文件。
临近中午午休的时候,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听到是倪月的声音。倪月笑语温存的向他报着菜谱。还都是雷打不动的菜名。可用倪月清甜的小嗓子依依的报出来,实在令欧阳蓝顿时觉得格外的新鲜。
他放下电话,起身踱步至窗前。
半开半掩的棕漆木窗底下,有一只雏鸟正寻寻觅觅的往前走。那只雏鸟定是看到了前面的一片金黄的树叶子。它定是觉得那黄惨惨的颜色很稀奇,便试探着靠近那团金灿灿的颜色。
等它来至近前,用红通通的小嘴细啄着金灿灿的颜色时,发觉,那团金灿灿的东西其实很无味。它很失望,扑闪着羽翼飞了起来,正好从刚出门的倪月的头顶上飞过。
倪月照旧梳着油光闪闪的辫子,身上穿着一件深蓝底缀白皙菊花的盘口褂,腿上套着一条墨绿绸的滑溜溜的裤子,脚上一双黑漆精致矮跟皮鞋。她的手里端着一只竹篮,正慢悠悠的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