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长时间。
文彬挣扎着抬起头,看到眼前像是正立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老女人。廖太太正呜咽着,头发翻飞。文彬微微的一闭眼,觉得身边有人正搀着他。他挣扎着睁开眼,看到廖太太正搀扶着他。
廖太太心疼的道:“你也真是的。竟然动这么大的气,喝酒伤身啊。爸妈其实都是为了你好,害怕你被人骗了,所以才不得不多事。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我们还有什么不乐意呢?你这么糟蹋自己,实在让我觉得心里翻江倒海的。反而是我们对不起你了。”
文彬醉醺醺的道:“爸爸真是老糊涂了……竟然背后搞鬼……真……真……”
廖太太劝道:“别说了。你爸爸的身体也不好。为了你的事情,他难过了好一阵呢。我好歹劝说着,才让他歇息了。等会儿回去,你千万不要再和他理论了。”
文彬没吭声,觉得脚底下软绵绵的。
他随着母亲缓缓的往前走,一直挣扎到家里。廖老先生已经歇息了。
文彬回到房里,紧赶着躺在床上,彻底的放松身心,眼前一黑,陷入了混沌的晦暗里。
那一晚,他做了一宿儿的乱梦。他在梦里呻吟,凄凄楚楚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临近晌午了。他想起下午的见面,慌忙起身。起得有些猛了,他竟觉得头疼。
廖太太听到文彬醒了,道:“你压根不能喝酒,偏偏又喝的烂醉如泥!昨晚上,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弄回家。”
文彬揉搓着眼睛,道:“也只有你还心疼我。”
廖太太叹息道:“昨天后半夜,你爸爸又犯病了,胸口闷着。你也别怪罪他!谁听到那离奇的事都会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那人还是你的女朋友,将来是要给你做太太的人!”
文彬觉得父亲分明是故意的,冷冷的道:“爸要是身上不舒服,大可以不必去见雁翎父亲了。”
廖太太叹息道:“他已经换好衣服了,正等着呢。”
文彬出了屋门,看到父亲正立在穿衣镜前静心的收拾呢。
廖太太低声道:“你爸爸是个要体面的人。早起的时候,他要我把他的那件呢子大衣用熨斗烫过了。又嫌弃裤子不笔挺。”
文彬巴不得父亲能穿的体面一些。这毕竟是两头的第一次见面。
廖太太下楼了,从小厨房里端来一碗小米稀饭,叮咛文彬喝着稀饭。
她絮叨着:“昨晚,你喝了那么多酒,简直要伤胃的。”
文彬喝完了小米稀饭,觉得胃里舒服了一些。
廖老先生问道:“时候差不多了吧?”
廖太太道:“索性吃完饭再去吧。总不至于饿着肚子去见亲家吧。好像我们专门是去吃饭似的。”
廖老先生道:“文彬不妨给那头去个电话吧。要是亲家有空闲,我们就紧赶着出门。”
文彬匆匆的道:“哦,我这就去打电话。”说着,就要下楼打电话。
刚走到楼下,听到门外传来了叭叭声。文彬打开门,看到大饭店的司机正隔着玻璃窗向他微笑着呢。
文彬知道,雁翎父亲派车来接他了。肯定是雁翎告诉的地址。文彬急忙跑回到楼上,催着廖老先生和太太下楼了。
下楼梯的时候,廖正源的脚步有些蹒跚。文彬眼瞅着,又凝神打量起父亲的神色,觉得父亲的起色确实有些不太好。
他情知母亲方才的话没有夸张。这会儿,他竟然又觉得有些愧疚。转念一想,父亲要是见到了亲家,父亲心里的猜疑肯定会立即打消的。心里的疑虑荡然无存,也就没有忐忑的病源了。
一路上,廖老先生故意和司机闲聊着。他从司机的嘴里得知了雁翎父亲这些天的吃穿用度。
廖太太听着,看了丈夫一眼。俩人都恨不得能立即见到雁翎的父亲。那份谆谆的期待,着实令俩人心急火燎。
文彬一项反感商贾巨富们的土豪做法。可那会儿,他却觉得司机的话实在替他出了一口恶气。
他微微的打量着爸妈的神色,发觉俩人的脸上正洋溢着浅淡的微笑。看得出,俩人对雁翎父亲实在很感兴趣了。
文彬顿时觉得爸妈实在世俗的可怜。
汽车来至港湾旁的一家西餐厅里。为了避开念慈,相楠特意安排在那家西餐厅里见面。
那家西餐厅位于半山腰上,哥特式的一座城堡,美轮美奂,彰显出时光蜕变的极美。
棕色的花岗岩墙体,上半截堆砌着暗红的方砖,错落有致的排列,显出无数精致的格子。清新素雅的白框窗,镶嵌着红蓝马赛克玻璃,透着贵族的尊贵和热切。门口摆放着成簇的玫瑰,如火如荼,彰显出醉生梦死的华贵与雍容。一条猩红地毯延续进去,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显出一簇簇的牡丹图纹。
侍从们的穿着打扮极其斯文考究,其中不乏有洋人侍从们正说着优雅的法语。
廖家三口下车后,侍从们彬彬有礼的邀着客人们一路而行。走进转门,眼前豁然开朗。
偌大的厅堂富丽堂皇,大红,大黄,大绿,大蓝的颜色热情的迎了上来。红的是如火如荼的玫瑰、波斯地毯;黄的是西洋吊灯散出的粲然的光;绿的是热带植物的欣欣向荣;蓝的是落地玻璃窗外一望无垠的海面。
强烈的颜色冲击令人叹为观止。廖老先生和太太目瞪口呆,不肯放过寸寸景致,凝神赏析眼前的情境。
屋顶的吊灯像绽放的白莲,数层流苏婆娑拖挂,清辉一泻千里。立地铜雀烛台上红烛森列,一派暖阳粲然。墙壁上的古朴壁画彰显诗情画意或浓烈的抽象。
廖老先生和太太啧啧的赞叹着。文彬跟在二人身后,心里涌出骄傲。
文彬本不是一个图慕虚荣的人。可那时候,他却觉得眼前令人醉生梦死的物质虚荣为他赢得了极大的颜面。
他不由得感慨,世上的凡夫俗子们有几个不是生着一双富贵眼,一只体面心呢?
嫌贫爱富本是人性的弱点。这份悲哀世代相传。
廖老先生和廖太太故意拖延着脚步。
廖老先生对廖太太低声耳语道:“我以前听说过这里。只是听说,压根就没进来过。今儿,倒是跟着文彬沾了光,也进来见识一番。”
廖太太低声道:“文彬能摊上一个有钱的丈人,实在是福气。他和文泉的情况不一样。文泉是入赘到了苏家,虽然也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毕竟是上门女婿,处处受到苏家母女的辖制。文彬和穆小姐是要单独过的。”
廖老先生笑眯眯的道:“也是这个道理。穆小姐的父亲要是能拿出一笔大钱,我们也不用操心文彬的婚钱了。”
廖太太道:“谁说不是?我还一直发愁文彬的婚钱呢。”
廖老先生道:“等会儿,我们听一听穆小姐父亲的口气。”
廖太太道:“那是自然的。总不至于在亲家面前失礼吧。”
廖老先生道:“我们竟然没有带上礼物。他虽然不稀罕糕点水果酒水,可毕竟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这么空着手进去,岂不是让人家觉得我们廖家没有规矩?”
廖太太道:“我也是糊涂了。这会儿,到哪里弄来点心水果酒水呢?”
廖老先生道:“干脆,我们还席请亲家吧。也在一个像样的地方包桌子。”
廖太太低声笑道:“这也是个主意。我们肯定要还席的。”
来至套房前,侍从彬彬有礼的敲门,随后便让着廖家三口进去了。
客厅里西洋风格的陈设自然也免不了大富大贵。雁翎的身影娉婷,即便身影衬在金碧辉煌里,可照旧彰显出与世无争的单薄素雅。相楠站在雁翎的身侧,正用满心的赤诚和欢喜,等候着文彬爸妈的到来。
廖老先生和太太眼瞅着穆相楠一副有钱人的衣着打扮,顿时堆上笑脸,紧赶着和相楠问候。
相楠早已迎接上前,紧握着廖正源的手,嘘长问短。
文彬早已来至雁翎的身边。
雁翎看到文彬的起身有些憔悴,便关切的问着。
文彬没有把昨晚的事情告诉雁翎,免得雁翎也跟着伤心。他告诉雁翎,他只是没有休息好而已。雁翎放下心。她急忙上前,随父亲招待着文彬的爸妈。
廖老先生和廖太太看到雁翎,先是微微的一愣,却又立即堆上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