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石道上的左脚随之一滑,失重感铺天盖地。
身体斜斜倒下的瞬间,陈妙佳看见深不见底、被云雾笼罩的断崖绝壁。
她完蛋了。
一个念头匆匆划过脑海,但也正是在这一秒,另一股力道不期而至,稳稳按住她肩膀。
陈妙佳身形晃动,被用力一摁,整个人重新站直。
“别着急。”
身后传来白霜行的声音,很轻,却也笃定:“万一有事,我会拉住你。”
眼泪终于止不住地落下来。
陈妙佳重重点头。
于是她们三人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沈婵时刻留意白霜行的动作,白霜行则把右手搭在陈妙佳肩头,给她一点心理安慰。
置身于绝境,每个人都会心生惊怖,大家彼此间相互有个照应、逐一分担恐惧,总要好过一个人孤零零地担惊受怕。
走下石道、好不容易来到山洞前,白霜行长舒一口气。
不知由于饥饿还是紧张,她的双腿有些发软。
洞穴是他们唯一能栖身躲藏的地方,眼镜男没有犹豫,径直走入其中。
白霜行经历过一场白夜,对这种挑战拥有下意识的防备心,进去之前,把山洞打量了一遍。
不大,洞口前爬满藤蔓,这会儿遭到霜雪侵袭,被染成白茫茫一片。
从外部看去,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眼镜男、陌生女孩和陈妙佳依次走入,也许因为觉察到白霜行的迟疑,高瘦少年脚步顿住,站在迷蒙风雪之中,回头看她一眼。
他的眉眼被雪雾模糊,看不清晰,白霜行向他礼貌颔首,转头望向沈婵:“走,进去吧。”
*
走进山洞,白霜行往手心哈了口热气。
不得不说,现在的感觉犹如重获新生。
找到一处隐蔽的角落后,风雪大多被拦在洞外。洞口仍有风,但只要离得够远,就不会感到刀割一样的疼。
最重要的是,不再行走于峭壁之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了一丝安全感。
“我、我以后再也不喜欢语文了。”
陌生的短发姑娘哇地哭出来:“这种课谁想上啊?”
眼镜男生也在掉眼泪:“只要让我从这里离开,我愿意连续做一个月的语文卷子——不,一辈子!差一年一月一天一小时,都不算一辈子!”
陈妙佳的神色悲恸而绝望:“学校是想告诉我们,学等于死吗?它明明可以直接杀死我们,却让我们来上课。”
这群高中生幼稚得有些可爱,白霜行揉了揉眉心,看向四周。
阻隔风雪后,他们面临的困境有两个。
饥饿与寒冷。
肚子里空空如也,饥饿快要把身体掏空;逼近零下的温度令人难以忍受,每一次呼吸,都有冷空气沁入血肉。
她默不作声,看向脑海中的系统商店。
压缩饼干是1积分,每袋三块。
至于寒冷——
视线扫过山洞,停留在一个阴暗的角落。
这里的山林曾经枝叶繁茂,除却洞口疯长的藤蔓,洞穴中同样散落着深褐色的树枝。
陈妙佳也发现了这一点:“树枝是木材……难道我们还要钻木取火?”
话刚说完,就见白霜行拿出一个打火机。
还有两袋压缩饼干。
陈妙佳呆住。
她不太理解。
这……这是真实存在的物件吗?就算白霜行的上衣有口袋,谁上学会带两包压缩饼干?而且,看样子,她打算把这两样救命的东西分给他们?
“吃这个填一填肚子,每人一块。”
白霜行将一袋饼干轻轻抛去,被满脸茫然的陈妙佳伸手接住,紧随其后,从角落里拾起几根木柴。
高瘦的少年很有眼力见,没有多问,起身帮她一同寻找柴薪。
“饼干、打火机……”
眼镜男生弱弱开口:“白霜行同学,学校里禁止抽烟,和吃零食。”
“人家明明是我们的救星!”
陈妙佳已经缓过了神,被冷得颤抖不停,自觉捡起身边的树枝:“新同学别听他瞎叭叭,他是我们班的纪律委员——都这种时候了,谁还管你打算干什么?我就是要抽烟吃零食谈恋爱,破学校,呸!”
短发女生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新校规里,好像没禁止这些。”
她说着抬头,感激地看向白霜行:“谢谢你。”
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压缩饼干数量不多,白霜行要想独吞,他们也没办法。
但她选择了平分给在场的六个人,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沈婵对陈妙佳的话表示赞同,也开始寻找木柴:“你说得对,破学校!我和霜霜才刚入学一天啊,这什么运气!嘶,冻死我了!”
白霜行抿唇笑笑,走到山洞比较不透风的地方,用打火机点燃木柴。
高瘦少年默不作声,站在冬风吹来的方向,为她挡下几缕寒潮。
火光明亮,瞬息间照亮洞穴。
大家一起凑上前来。
火苗起初只有小小一点,随着不断有人添柴加薪,火势渐大。
久违的温热悄然扩散,驱逐四肢百骸中针扎般的冷意,不多,却叫人安心。
在寒风凛冽的霜雪中,温暖将他们慢慢包裹。
“活下来了。”
眼镜男又一次掉下眼泪:“如果能出去,我要把这个打火机供在家里。”
白霜行无声笑笑,想到那个一直在帮自己的少年,侧头看他一眼:“谢谢你。”
抬眼的霎那,她愕然愣住。
对方坐在她身边,听她出声,也转过头来。
眼前的高中生肤色很白,双眼狭长漆黑,五官清隽,隐隐显出几分成年后的坚韧与硬朗。
之前他们置身于雪雾里头,看不清每个人的面部轮廓,直到现在,白霜行才发觉,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让她想起某个十年前的小孩。
心口倏地一跳,白霜行脱口而出:“你……江逾?”
那人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下一秒,弯起干净的眉眼。
跃动的火苗倒映在眼底,如同含蓄微弱的光,他有些拘束与紧张,笑起来时,露出洁白的牙。
“……真的是你。”
江逾眨眨眼睛,声音很低:“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