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洛屿这才想起顾萧惟的父母是大学文学艺术类的教授,很有涵养,诗词书画样样精通。
在这样的家庭熏陶下,顾萧惟擅长书画也就不奇怪了。
洛屿回想上辈子看到娱乐新闻里关于顾萧惟父亲离世的新闻,忽然想起老人家的忌日好像就在这个月。
但是他们都在剧组里,怕是来不及回去扫墓了。
“你画的真像……比我本人还要好看。我有时候都不敢相信你笔下的自己。”洛屿露出无限向往的目光。
“如果是我爸爸,会画得更美。”
这时候有人来叫洛屿,“洛老师,导演找你过去一下。”
“好哦,我来了。”洛屿回过头来小声对顾萧惟说,“一会儿见。”
说完,洛屿就小跑着来到了赵导演的身边,曹璐璐也在那里。
“小洛,我们刚才呢把叶漓作画的那一幕发给了华编剧,然后我们探讨了一下,一致觉得这一幕戏的画中仙……应该由你来演。”
洛屿顿了一下,差点没把自己给呛着,“我?画中仙?导演……你看我仙吗?”
说完,洛屿还在导演的面前转了一圈,“演修罗索命还差不多。”
“我们要的就是这样的反差感。你看,画外的舒啸冷血无情,做任何事情都以目的为导向。而画中的你高雅清冷还带着几分对世人的悲悯。当你飞到曹璐璐面前的时候,忽然变脸,锁人性命,是不是很带感?”
洛屿皱起了眉头,“我想……我应该明白了。因为舒啸救过叶漓,所以在叶漓的眼中舒啸犹如谪仙。但舒啸曾经当着樊小花的面杀过人,所以在樊小花的心里舒啸是魔。我要演的就是从仙到魔,我还是我,只不过在不同人的眼中有不同的样子。”
赵导一个拍手,“对!就是这个意思!”
洛屿怀笑了一下,凑到赵导演的耳边说,“那不妨这么演……”
听完洛屿的悄悄话,赵导演露出一抹笑,“那应该和顾老师说一声吧?”
“不用。顾老师一定能接住戏。而且他最自然的反应才最有意思。”
因为改了这一幕戏,叶盛宜还有服装师都忙碌了起来,大家都充满了期待,看过了洛屿的冷面修罗,对他的画中仙更加好奇。
两种情绪和气质的转变,他真的能办到吗?
剧组的其他演员也兴奋极了。他们纷纷挤到了导演的身后,就差没有趴在导演的身上了。
在拜伦的发布会上看过洛屿的橱窗展示之后,夏潮就隐隐觉得洛屿除了温和优雅的一面,还有蛊惑人心的一面。
聂扬尘、梁胜秋还有李胜宇也挤在了一起。
不到一个小时,洛屿的妆容就变了,从凌厉转为从容平和,身着一袭白衣,穿上了威亚,被缓缓吊到了与那幅画卷齐平的高度。
洛屿的脚尖正好触碰上画卷的中央,仿佛真的从画里飞出来一样,鼓风机一启动,衣带纷飞。
没有任何后期处理和滤镜,光是现场画面,就让围绕在附近的群演们看愣了眼。
洛屿朝着顾萧惟伸了伸手,顾萧惟立刻托住他的手腕帮他维持平衡。
“一会儿开拍了,你不要离我太远。”洛屿低下头说。
顾萧惟仰面看着他,完全没料到洛屿能把他画中的仙子再现出来,无论是带着点调皮的笑还是认真地试着威亚角度的样子,都和想象中的一模一样。他微微深吸一口气,小声道:“我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
“不该把我想象中的你画下来,导演也就不会让你亲自来演了。这一幕肯定会比《梅子雨》你骑单车回眸一笑的画面更经典。”
从顾萧惟的眼睛里,洛屿看到的不是迷恋,而是深切的向往,就像冬日的枯枝用尽一切力量去期盼和亲吻初春的日光,那么用力,把他当成自己的一切。
“所有演员各就各位,五分钟后拍摄开始!”喇叭声里传来工作人员的提醒声。
顾萧惟如同之前的约定,没有离洛屿太远。
当拍摄开始的时候,他便向旁边退了半步,给“仙子”让出出画的位置。
酒楼中众人正一边欣赏着这幅意境优美的画,一边推杯换盏。
酒气在整个空间里蔓延开来,而画中的仙子拨开浓重的酒香,脚尖轻轻一点,如云烟雾绕,酒气也化作隐约的潮汐,白衣谪仙在众人的瞩目中离开了画卷。
“喔……画中仙!真的是画中仙!”
“快看!快看啊!画中仙活了……”
“太美……真的太美了……”
谪仙即将从叶漓的头顶飞过,低下头来缱绻一笑,双手轻轻搭在了叶漓的肩头,与他四目相望。
清润的目光,优雅深远的笑,仿佛在说——我放弃了奔月,留在了你的画卷之中。
因你存在,为你而生。
叶漓一直仰望,下意识想要扣住那双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眼前的人明明皎洁如月,带来的却是最深、最无尽的黑夜。
仿佛他是他心底犯下的错,将最隐秘也最深的欲望放了出来。
又仿佛他读了万千晦涩书卷,却参透不了这一缕仙机。
就在他即将扣住对方手腕的时候,谪仙忽然用力一推,飞向了前方。
叶漓睁大了眼睛,满脸惶恐与不舍,伸长了手去捕捉对方,像是要将他拉回自己的心里。
急切的渴望透过监视器传递进每一个人的眼里。
但叶漓却连对方的衣摆都没能触碰到。
这一幕的意境感太强了,最重要的是顾箫惟根本没有和洛屿商量要怎么演,一切都是自然反应。
陈云竞算是理解了洛屿说不用提前告诉顾箫惟是什么意思——顾箫惟会根据洛屿的表演展现出最合适的情绪。
谪仙飞向酒楼的正中央,宾客们疯狂地涌了上来,伸长了手着魔一般想要触碰上他。
此时的樊小花一袭男装,手中握着匕首,刚刚好踏入这座酒楼,她一抬眼看到的就是和舒啸一模一样的清俊男子飞向自己。
男子的面容俊逸绝美,樊小花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被迷了神智,甚至伸出手来想要将他揽入怀中。
离我近一点,再近一点……给我多一点的眷顾……我愿意倾尽所有换你片刻的停留……
就在那谪仙距离她越来越近,他的笑容逐渐变得诡异冷艳,悲悯的温和目光陡然变得凌厉,骤然间杀气冲霄,仿佛要将樊小花碾压摧毁,巨大的惊恐涌上樊小花的心头。
她的心头一阵彻骨的冰凉,头皮发麻,呼吸被一股力量死死扣在喉间。
谪仙瞬息入魔,以指为剑,力破万钧,即将点在樊小花的眉心。
“啊——”
一声惊叫,樊小花向后一退,脚跟撞到了门槛,跌坐在了酒楼的门外。
几秒的安静之后,威亚晃了晃,悬在空中的洛屿失去了平衡,原地一个翻身之后,落在了地上。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导演身后的一众演员们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监视器,等着导演回放刚才拍下的画面。
夏潮对洛屿的敬仰之情更上一层楼了,他是真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演出两种情绪,而且无论是谪仙还是入魔,这两种状态浑然天成,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一点都没有违和。
梁胜秋也感叹道:“如果是我,演出前面的仙子不成问题,毕竟妆容也会有气质加成。但是用谪仙的脸演出地狱修罗的气场……恐怕会很违和……”
陈云竞咳嗽了一声,“不仅仅是洛屿,顾萧惟这段和画中仙的对手戏,你们谁能把握到这个地步?”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们看看,宾客里对画中仙是一种如痴如醉的状态,他们展现出的是世俗的肮脏欲望。但叶漓从目光到表情,都是一种憧憬、仰慕,这是一种很纯洁的向往,他借由画卷释放出来的是内心最美好的一面。”
导演一边分析,一边回放。
特别是画中仙的双手搭在叶漓肩膀上的那一幕,所有人心火燎原,只有叶漓的目光如同清透的雨水,与周围媚俗的目光形成鲜明的对比。
很美。
好的演员,能够创造出另一种现实,哪怕没有大雨淋漓在身,却能有瓢泼的雨水浇落在心头。
就好比洛屿,所有的人都知道“画中仙”并不存在。但是当他腾空轻跃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里就有了画中仙。
“你们再看叶漓转身要拉住画中仙,顾萧惟的表情很自然。他很清楚,画中仙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幻想,而是每个人心中的魔物。哪怕最初美好皎洁,只要进入了污糟的世俗,都有可能变得狰狞可怕。”导演继续给身后的演员们分析。
“顾萧惟的演技一直很有层次感。哪怕只是一瞥的镜头,他也能展现出许多细腻的、难以形容的心境。”聂扬尘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都怀疑他的真实年龄,没有足够的经历,他是怎么做到的。”
此时饰演樊小花的曹璐璐还坐在原地,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后背上还沁着一层冷汗。
当洛屿看向她的第一眼有多么动人,他之后的变脸就有多可怕。
“璐璐,你还好吧?”
这时候的洛屿正在脱威亚,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关切,和刚才判若两人。
其他的工作人员们被洛屿一提醒,都赶紧过去扶曹璐璐。
“我……我没事……”
“璐璐,你刚才演的太好了!导演都在夸你有进步呢!”曹璐璐的助理笑着给她递上矿泉水。
“啊?是吗?”
“对啊,你从惊艳到恐惧的表情,我看了都觉得一级赞!”
曹璐璐的内心一阵恍惚,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一切反应都不是演技,而是真实的表情。
她终于明白聂扬尘为什么说跟洛屿演戏可以很轻易就入戏的原因了。
因为洛屿的情绪调度和氛围渲染能力都太强大了,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还有周围所有人的。
这一场戏在工作人员的心里几乎封神。
明明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场景,很多仙侠电视剧里都出现过,可洛屿在毫无特效渲染的情况下让所有人入戏,那种“遇仙”和“见魔”的感觉,让人久久难忘。
这一天的戏结束,难得晚上没有夜戏,顾萧惟卸了妆,想要乔装打扮一下和洛屿一起逛一逛影视基地的夜景,但敲了许久洛屿的房门,都没有人应。
顾萧惟皱起眉头,刚把手机拿出来,聂扬尘正好路过,调侃道:“哟,顾老师,你家的谪仙是不是出去见别家的男神了?”
顾萧惟低头,看到洛屿在几分钟前就给他发了微信:[我出去办点事,晚上回来一起吃饭。]
虽然洛屿是他的爱人,顾萧惟也明白不可能两人二十四小时粘在一起,彼此都应该给对方空间。
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找了一本书,在桌前看了起来,每隔几分钟他就忍不住拿手机出来看看有没有洛屿发来的信息。虽然片刻不见甚是想念,但顾萧惟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信息催洛屿回来。
他的想念是他自己的事情,不应该以想念之名去干扰洛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直到快晚上八点,他的房门才被扣响,一开门就看到洛屿又是一副……哈雷浪子的打扮,唯一不同的是没有画蔷薇刺青,嘴角上还别着唇环。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顾萧惟皱起了眉头,心想这家伙怎么跑去给自己打唇环了,“不疼吗?你没必要搞这些。”
洛屿赶紧握住了顾萧惟的手,“你别摸!这是粘上去的。好玩儿吗?我想让小叶子给你也画一个……那个的时候就会有换了男人的新鲜感 ……”
下一秒洛屿的脑袋就被敲了一下。
顾萧惟把他拉进了房门里,“你还想换男人?”
他等了洛屿这么久,可以忍耐他不在自己的身边,可以忍耐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情,但……幻想换男人什么的,根本忍不了。
“你生气了?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洛屿笑了起来,那笑容又坏又恶劣,轻轻搂住顾萧惟的腰,“我喜欢的样子,你不是都能办到吗?”
顾萧惟无奈了,他发现洛屿只要三言两语就能把他哄住。
“你好像特别喜欢惹我生气。我能不能请求你换一个喜好?不然我的心情会像坐云霄飞车。”顾萧惟也抱住对方,一点一点靠近,侧过脸去吻他的鼻子,“这个假唇环妨碍我吻你了。”
“那你不能用手,试试用其他方法把它弄下来。”洛屿的笑依旧坏得要命。
顾萧惟快要疯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吻着他的嘴唇,不知道过去多久,才将那枚唇环卸了下来。
他张开嘴,唇环就在他的舌尖上。
“怎么是甜的?”顾萧惟抬起眼来看向对方。
“本来就是糖做的啊。是不是很适合我们?”洛屿封住了顾萧惟的唇,让那颗小小的唇环就此融化。
顾箫惟的手环抱着洛屿,发现他背后背着一个包,“你的背上背着什么?总不是哈雷的头盔吧?”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洛屿弯着眼睛笑了。
就着拥抱的姿势,顾萧惟拉开了洛屿的背包,他将手伸进去,摸到的是一大束花。
“什么花?”顾萧惟问,“蔷薇?玫瑰?还是金鱼花?”
“再猜猜看。”洛屿靠在顾萧惟的耳边提醒道,“带去看爸爸妈妈的花。”
“铃兰?”顾萧惟愣住了。
洛屿笑着把背包放了下来,从里面捧出一大束的铃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