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辞任,将来还是回医馆坐馆,恰好,我也有一事想同你商量。”陆曈问:“何事?”
苗良方摆了摆手:“先不提,等过段日子再说吧。”
他又叮嘱陆曈几句,回头去里铺忙碌了。
陆曈静静瞧着,小半年未见,来仁心医馆的病人越来越多。不仅西街,远一些的平人也愿意来此地捡药瞧诊,或许是因为苗良方医术高明,又不多索诊金,捡药也多是寻常不贵的药材,远近病人都爱来此。
陆曈本也想帮忙,被银筝以刚回来多休息按在屋中不许她出来。
到了傍晚,巷口火红夕阳垂地,杜长卿准备带阿城回家了,陆曈正在里铺里与苗良方说话,忽听得阿城叫起来:“小裴大人!”
陆曈抬头。
斜阳欲坠,半片金黄洒在店铺里,年轻人从李子树下走进来,衣袍被晚风微微吹起,让人骤觉天暖日长,一片好春光。
杜长卿脸色一变:“他怎么来了?”
陆曈从桌柜里绕出去,裴云暎走进里铺,和苗良方几人招呼过,就低头看她笑道:“你不会今日就开始坐馆了吧?”
“没有,今日休息,明日伊始。”
他点头,道:“那正好,出门走走?”
陆曈应了,就要和他一道出门。
医馆众人被他二人旁若无人的交流怔住,一时茫然立在原地,还是杜长卿最先反应过来:“等等!”
陆曈抬眼。
杜长卿快步上前拦在门口,目光凶狠在裴云暎身上转了一圈,看向陆曈凶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出门?”
陆曈:“日头还未落。”
“日头很快就落了!”他骤怒:“我说同意了吗?”
裴云暎淡淡看了杜长卿一眼。
那一眼很平静,青年唇边甚至噙着一丝笑意,却令杜长卿骤然一寒,下意识躲到陆曈身后。
“……我是你东家,要对医馆的每一个人负责。”他在陆曈背后探出头,很没有底气地叫嚣。
苗良方尴尬轻咳一声,银筝把陆曈往外推,瞪了一眼杜长卿,笑着开口:“姑娘在苏南待久了,回来后又在医官院,是该放松。同小裴大人出门散散心也好,这几日盛京天气不错,东家就别操心了……”言罢,又对杜长卿目露警告。
杜长卿犹自不甘,陆曈和裴云暎却已出了大门,他只好追出门外,憋出一句:“戌时前必须回来,听到了没?”
无人回答。
阿城无奈开口:“东家,人家两个都牵手出门了,你在这喊有什么用?”
“牵手?”杜长卿大惊:“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方才光顾着别的,倒是没注意这点。
银筝嫌弃看他一眼,“东家,日后就别做这些不合时宜之事了。你知道你刚才那模样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话本里写的,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
……
仁心医馆在自己走后这一阵鸡飞狗跳,陆曈暂不知晓。
傍晚过去,盛京白日里探春的人都回去了。沿途群芳红杏遍野,春色无数。走着走着,渐渐下起细雨,此时恰好走过落月桥,走到城南清河街了。
清河街还是一如既往繁华,“禄元当铺”仍是老样子,曾故意高价卖给陆曈姐姐簪子的掌柜的坐在铺子里打瞌睡,绵绵春雨里显出几分乏意。
出门时未曾带伞,裴云暎看了看前方,回头问陆曈:“去不去楼上避雨?”
陆曈顺着他目光一看。
前方不远是遇仙楼。
“这雨暂时停不了了。”他拉着陆曈到檐下避雨,悠悠开口:“如此一来,你戌时应当回不了医馆,怎么办呢?”
陆曈:“……”
裴云暎这个人,有时觉得很大方,有时却又觉得很是耿耿于怀。
她无言片刻,正要答应,目光忽然被更远处的河面吸引。
遇仙楼临河,两岸边种满新柳。正是春日,春雨如烟,绿柳似雾,几只画舫飘在河中,有柔和琴声从舫间传来,伴随风雅士人的吟诗——
十里横塘半积烟,春风何处最堪怜。
长堤鸟语不知处,轻絮无声入旧船……
陆曈怔了一下,忽然想起杜长卿曾说过的话来。
“真想赏雨,何不到城南遇仙楼去赏?那楼上临河见柳,一到雨天,烟雨蒙蒙,河水都是青的,要是找个画舫坐在里头就更好了,请船娘来弹几句琴,再喝点温酒,叫一碟鹅油卷,那才叫人间乐事……”
眼下正是雨天,陆曈心中一动,扯了下裴云暎袖子:“我们去坐那个吧,”
裴云暎顺着她视线看去,“船?”
他低头看向陆曈,语带不解:“你不是晕船?”
陆曈是个旱鸭子,去苏南的时候吐得昏天黑地,回盛京行途也没好上多少。渡水那几日,晕船的模样看得旁人都心里难受。
“我看那船不用划,就在水里飘着。不像之前走水路,晃得凶,应当无事。而且我有这个。”陆曈说着,取下腰间香囊在裴云暎面前晃了晃。
说来奇妙,裴云暎这味“宵光冷”,十分对她喜好。每次闻见,都觉凝神静气,怡人清爽,回程路上走水路,全靠这香囊,对陆曈而言,比晕船药好使多了。
裴云暎望着她,不太赞同:“你怎么总是不顾惜自己身体?”
明知道身体要受苦,偏偏总是跃跃欲试。从前是,现在也是。
陆曈:“我就想坐这个。”
裴云暎:“……”
他低头,定定看着陆曈,陆曈平静与他对视。
过了一会儿,裴云暎叹了口气,点头道:“行。”
就说了陆三姑娘脾气很大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