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幸子下意识四下张望了圈,清明已经过去了几日,这处山坳不会有谁来,清风吹过不远处的大树,枝叶沙沙地响成一片,隐隐约约混杂着从山头传来的鸟叫。
他没发觉自己叹了口气,呆立了好一会儿才将香烛祭品都摆置好,点起三炷香开始对祖先们唠叨。
犹记得过年那时候他还请祖先保佑他年年有鲲鹏呢,祖宗们肯定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这才几个月呢,露水鲲鹏就被息壤给吞了,过去涝死这会儿大概要旱死了,人真的不能得意忘形。
爹啊、娘啊、列祖列宗啊!我要去京城走一趟啦,你们可要保佑我,就算没了兰棱王,韩子高也是好的,人又白又俊俏又温柔体贴……人生在世只守着一只鲲鹏是不行的,难得离开井底了,长长见识也是好的。叨叨念了几句,吴幸子猛地闭上嘴,老脸直红到耳尖。
他这是傻了,求祖宗这种羞人的事,晚上爹娘恐怕要入梦打他一顿屁股。
可转念又想,一般人祭祖也会求祖先保佑姻缘什么的,他求求几只鲲鹏也不算出格吧?不由得纠结了几分,手上的香都快烧到底了,才连忙拜了拜,把后头的过场都走完。
当他低头烧纸钱的时候,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缓缓接近。吴幸子并未受惊,猜测应该是黑儿找来了,抬头望去时脸上带笑然而,这个笑容就这么僵住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个从预料到的人,他手上动作一僵,被窜起的火舌烧了一下,才猛地回过神,一股脑将纸钱全扔进火里,站起身拍了拍衣襬上的灰尘。
满副将?来人是满月。
吴幸子跟满月并没有太多交集,就见过几次面而已,连话都没说上几句。说实话,吴幸子对这个总是带着憨厚笑容、身材圆润的副将,总感觉有些紧张。明明满月这人看起来无害的很,脾气好得不行的模样,任谁见了都觉得心里舒坦,不自觉的亲近。
可,吴幸子就是有些怵这个圆润的好人。
吴先生。满月脸上果然带笑,对吴幸子点点头,毫不扭捏地走到坟前,看着地上被纸钱压得差点熄灭的火舌,又慢慢窜了起来。
吴幸子也跟着他的眼神瞧去,抿了几次唇依然没能开口。他压根没与满月说私下说过话,这会儿又猜测着对方的来意,掌心都因为紧张汗湿了。
满月倒是没让他窘迫太久,挂着憨厚的笑容道:吴先生有空吗?能否与在下叙一叙话呢?眨眨眼,吴幸子先是用力摇头,接着猛力点头:有空有空,满副将吃饭了吗?用过一点。满月抬头看看天色,日头已经开始偏斜,再一个时辰左右便要落日了。不过我赶着回京,恐怕没有机会与吴先生一同用饭了。嗳,这样啊……吴幸子点点头,踌躇了片刻,试探道:或是满副将愿不愿意光临寒舍喝点茶水?那满月就叼扰先生片刻了。这回满月倒是没拒绝,以与丰腴身材不相符的利落,弯身将祭品都收拾好了拎在手上,对吴幸子做了个请的动作。满月陪先生走一程吧。客气了,客气了……吴幸子连连拱手,他想拿回放供品的篮子,可满月动作巧妙的阻拦了他几次,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吴幸子硬是从笑咪咪的胖脸上看出不容拒绝的强硬。
唉,毕竟是关山尽的左膀右臂,自然带着股让人不敢反抗的气势。吴幸子揉揉鼻尖,也不再挣扎了。
回到家要走上半个时辰,一路上满月沉默不语,吴幸子被这种沉默搞得心慌,走起路同手同脚了也不知道。好不容易推开家门,他从终于用力地吐了口气,没再那么无措了。
满副将请进,小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您别介意。吴幸子这回终于能接过满月臂弯上的竹篮,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将竹篮摆在桌上后,用袖子抹了抹椅子,又热情的招呼满月坐。我许久没回来了,家里也没准备茶叶,倒是还有热水,您将就将就?吴先生别忙,满月就是想与你说几句话罢了,一块儿坐。满月阻止了吴幸子的团团转,宽厚圆胖的手掌也不知怎么使劲的,轻飘飘把人推在椅子上,既没摔着也没让人受惊。
吴幸子有些楞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与满月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