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半晌,吴幸子才下定决心吸口气轻声道:大娘啊,我这些日子是交了飞鸽之友。飞鸽之友?柳大娘瞪着眼,满脸困惑。
欸,是。吴幸子搔搔脸颊,豁出去了:大娘,你也知道我明年就四十了,这把年纪既没出息也没钱,还喜欢男人,想找个结契的对象搭伙过日子也不容易。这是这是......柳大娘深以为然地点头,吴幸子脸色一白觉得自己更加前途无亮。
所以,我就想也许可以靠飞鸽交友,指不定能遇上个良人.....默默抹去心口被扎出来的鲜血,吴幸子语气淡淡地彷佛讲他人之事。
这是这是......柳大娘又点点头,接着问:这飞鸽交友安全吗?这算是新玩意儿,柳大娘是不懂得。鸽子在清城县是食物,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谁还有精力养飞鸽去交友?鸽子多美味啊,又肥又嫩的,黄油一焖那简直......柳大娘暗暗咽了口水。
欸,安全吧。吴幸子点点头,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他耳根微微泛红。我这些日子就是去鹅城收飞鸽传书的。这样啊......柳大娘沉吟道:幸子啊,大娘不懂这些,可见不着面总不那么令人放心,你自个儿小心点,真想找结契的人,大娘也能帮你问问。不用麻烦大娘了,幸子省得。吴幸子安抚地拍拍大娘的手背,抬头看看天色,日头已经高挂在空,这会儿前去鹅城也晚了,他看来有些落寞。柳大爷,明儿再烦你带我去鹅城一趟。柳老头没说什么,趴搭趴搭抽着烟,隐隐点了头。
说罢吴幸子打算告辞直接上衙门工作,清城县地方小,山穷水恶的,连盗匪都绕道而行,除了乡亲之间偶尔的小打小闹,衙门清闲得连苍蝇都没得打,也因此吴幸子才能三天两头往鹅城跑,县太爷也不置可否。
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柳大娘也不多留人,塞了一个窝窝头给吴幸子,挥着手把人送走了。
确定吴幸子走远,柳大娘便捞着一箩筐山菜,跑到隔壁张阿牛家唠嗑去了。没过几天,吴幸子迷上飞鸽交友的事情,又传遍了半个清城县,也不知怎么带动起养信鸽的风潮,不过这是后话了。
没能去鹅城收信,吴幸子心里有些郁闷。
说起这飞鸽交友,那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吴幸子这人,长得完完整整,眼睛在鼻子两侧、眉毛下方,鼻头肉肉的有些圆塌,人中略短显得嘴巴跟鼻子太近,双唇倒是肉嘟嘟的饱满宽厚,一看就是漏财的相貌。
虽说其貌不扬,但让人瞧着亲切。也是这股子亲切,让他当上了师爷。
十六七岁时,吴幸子家里人就死光了,连根毛都没剩下。
他爹曾经是个秀才,但也止步于此,一是没钱继续赶考,二是才能不足以成就更高的功名,但吴老爹倒是个踏实的明白人,干脆在家乡开了私塾,也算能顾一家温饱。
吴幸子从小天资普通,既不突出也不驽钝,规规矩矩地在十五岁考过了童生试,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吴家原本就单传,姥爷姥姥过世后就剩一家三口人,母亲娘家也人丁单薄,早早搬离清城县也不知何去何从了。于是当吴幸子十六岁遇上那场大水灾后,他就只剩孤家寡人。
县太爷看他可怜,加上乡下地方认识字的人不多,吴幸子也勉强说得上鹤立鸡群,就给他一个师爷当当,薪俸不高却能温饱,加上被派到清城县的县太爷多半两袖清风,通常也没能力另外带自己的师爷,不知不觉吴幸子就成了铁打的师爷,一路干到了现在。
小日子过得,原本也没啥不好,可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十年二十年过去,吴幸子从少年步入中年,手里没钱、家里没人,某天他突然觉得人生无趣,何苦继续浑浑噩噩过一生呢?
这念头一起,就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