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袖忙坐起来, 掀开枕头,登时松了口气,信还在。
她掀开床帘, 瞧见荷欢此时正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口, 捂着嘴打瞌睡, 见她醒来了, 硬生生将哈欠吞下, 这丫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疾走几步上前来,笑道:
“姑娘可算醒了, 你都睡了十来个时辰呢。”
“这么久。”
盈袖揉了下发痛的太阳穴。
“可不是, 现在都酉时了呢。”
荷欢从案桌上端起套崭新的袄裙和绣鞋, 疾步上前来,先搓热了双手, 随后轻手轻脚地帮盈袖换上,低声笑道:
“老爷中午就来了,一直在外头等着姑娘醒来呢。”
“啊。”
盈袖轻呼了声, 也顾不上穿衣裳,忙往门跟前跑去。
她此时心跳得很快,透过纱窗偷偷往外瞧。
昨晚下了雨, 小院的青石地被洗的干净透亮。
院中人不少,侍立着十多个护卫和嬷嬷,皆屏声敛气,低垂着头。
而在上房的石台阶下搬了两张红木椅,陈砚松和梅濂此时正坐着,手里端着热茶,不知道聊些什么。
嚯,陈南淮也在,乖顺地立在他老子身后,穿着狐皮领大氅,大抵冻了许久,俊脸微微有些发红,他搓着手,偶尔弯下腰,与大人们插话两句,神情愉悦,并无半点骄矜。
盈袖紧张的手直冒汗,想立马出去与亲爹相认,可又怕,这么多年过去了,爹爹他会不会对她好……
“荷欢,你,你先帮我梳洗,小声些。”
盈袖轻咬了下唇,去衣柜那边翻找了套颜色艳丽的袄裙,忽而一想,陈老爷是个沉稳老成的人,大抵不喜欢女孩子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她又找了套淡黄的,准备换上,可又犹豫了,见的是自己父亲,哪有那么多忌讳。
思来想去,盈袖挑了套淡粉色的,袖子和领口缀缝了珍珠,衣裳上用银线绣了桃花,瞧着俏丽有素雅。
等梳洗过后,盈袖精心地描眉上妆,一照镜子,发现妆浓了,赶忙洗了重化,如此反复捯饬了小半个时辰,才妆扮好。
……
“够美啦。”
荷欢从妆奁里拿出支珍珠步摇,斜簪在姑娘发上,一半奉承,一半叹服:“姑娘就算素着脸出去,都叫人移不开目。”
盈袖抿唇偷笑,站在铜镜前拧了几个来回。
其实不该叫长辈干等着,可,可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正在此时,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
盈袖回头,瞧见李良玉微笑着站在门口。
这妇人上下打量了圈她,连连点头,随后,朝外头笑道:
“姑娘梳洗好了,老爷可以进来了。”
盈袖脸有些发烧,看来,他们早都晓得她醒了。
不多时,一阵窸窸窣窣响动。
嬷嬷们将红木椅等物抬着搬进来,丫头们抱着炭盆、茶和各色果子进来,一一布好。
伴着春日特有的清爽寒气,陈砚松率先进来。
盈袖手紧紧攥住帕子,偷瞧去。
两月不见,陈砚松没什么变化,依旧那般儒雅俊秀,他今儿穿了蓝缎底的棉袍,头戴紫玉冠,左手戴了两只宝石戒指,通身透着气派和富贵,一瞧见她,陈砚松身子一震,那双好看的桃花目微微发红,可极力按捺住,挥手,让下人们全都出去。
“丫头。”
陈南淮喉咙滚动,声音略有些哽咽。
“嗯,嗯。”
盈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叫人,想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陈老爷。”
陈砚松一怔,目中激切之色褪去大半,叹了口气,坐在上首的椅子上。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端起茶盏,抿了口,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梅濂和陈南淮也进来了,顺手将门关上。
梅濂瞧着满腹的心事,眉头都皱成了疙瘩,默默地坐到了陈砚松右手边,从盘中拈起枚糕点,忽又放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而陈南淮倒是神色轻松,随意拉了张凳子,翘起二郎腿,两手揣进袖筒里,轻抚着藏在袖中的那个玉做的假阳.具,斜眼觑向盈袖,目中闪过抹惊艳,笑道:
“大妹妹今儿打扮的明艳,真好看,像个新娘子似得。”
“咳咳。”
陈砚松轻咳了两声,剜了眼儿子,示意他莫要再多话。
“孩子,莫站着了……坐吧。”
陈砚松看向盈袖,心里涌上股酸楚,这孩子模样三分像他,七分像玉珠,只可惜,玉珠再也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