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吗?”忽然她波澜不惊的眼眸划过微妙的兴味,邪肆张狂从身体里苏醒,“但是长生,我想看到更神奇的。”
提起剑,“或许窗外的人能展示给我看。”
一剑出,剑光撕裂风火的异象,当时一道金芒迎面而来,湛长风微侧了身子,那道金芒擦着她的脸颊轰碎了身后的书架。
脸上传来的刺痛让湛长风眯起了眼。
“半分深度,险破金钟罩,似大宗师全力一击。”易长生从她背后走上来,手指不轻不重地揩过流血的伤口,“别再受伤了,明天我还要见那些官员。”
“如你所愿。”湛长风将目光投向空无一人的窗外,“出来。”
“进来了,在那里。”易长生朝她后面的博古架抬抬下巴。
待在身体里某些能力就被限制了,这点很不好。湛长风反手斩出一剑,那博古架从中间断裂开来,她扫过那些掉落的木架瓷器,忽然看到墙边的盆栽动了动,像是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
“让我看看什么是仙。”湛长风拎着剑走上去。
“你会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千禧亦是动了真格,回头瞪了眼柳悦然,“你别动,这是我和他的事。”
“师姐,隐身符快要失效了。”
千禧哪管,运气掐诀,冰寒之气渐起。
湛长风不禁停了脚步,有趣地看着无数冰凌在她周身凭空凝实。
“无中生有,这果然是一介凡人做不到的。”
冰棱从凝聚到全方位攻杀过来不过转息,但这转息在湛长风眼里有点慢,因为,她的剑更快,剑如狂风卷过碎了一地冰渣,“还有呢。”
她收剑在胸前,寒光凌冽的剑刃映着她鸦羽似的长眉,这般一来一往的过招搁以往或许会让她觉得没意思,毕竟湛长风向来喜欢用最痛快的方式碾压对手,但是现在她很兴奋,因为她遇到了另一种形式的攻击,你不知道它的原理,不明白它的规律,不了解它的力量,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会有某些出人意料的效果。
比如碎在地上的冰渣化水后,如利剑一般攻击你!
柳悦然担心地看着眼眶通红不顾一切消耗灵气和湛长风战斗的师姐,时刻关注周围的神识已经捕捉到了好几道强大的气息,那些人没有进来,却守在殿宇附近。
这些人如果一拥而上,她们恐怕不能轻易离开。柳悦然手指间夹了符箓,随时准备带师姐离开。
唉,大概这就是师父说的了尘缘吧。
“湛长风,受死!”白裙女子的身影突然显现,一口紫青宝剑如闪电般冲湛长风激射而去。
令人心悸的强悍气势终于让周围隐藏的守卫们坐不住了,纷纷出声高喝,“殿下小心!”
湛长风持剑而上,那紫青宝剑的剑尖对上她手中剑的剑刃,仿若陨石撞击大地,冲撞之力鼓荡开去,掀翻了地板,震断了梁木。
湛长风右脚后撤了半步,剑上裂纹重重。
千禧抬手又是一剑,神色憎恨着,畅快着,“你的剑都裂了,还有什么资格和我斗。”
“天下人都说你剑术第一,今日我就要你死在剑下。”
“你恨我?”湛长风踏出半步,握着剑随意地挥出,无可匹敌的势冲天而起。
“天天人合一?”一众护卫高手大惊,竟然是天人合一,传说中的武道境界!
此时千禧更是心神震动,这,不可能!
“半步筑基!”柳悦然张大了嘴,在武道没落的当今,居然真的有人以武入道了,入的还是十不存一的剑道!
这一剑斩在紫青宝剑身上,让它同样裂纹丛生,一口灵器黯然失色,然而剑势不止,直将千禧崩入墙内,逼得她吐出好大一口血。
“师姐!”柳悦然惊慌地扒开乱石,色厉内荏地喊道,“我崆门弟子不涉人间事,无意和太子为敌,请太子手下留人!”
“好一个不涉人间事。”湛长风漠然一笑,“孤目光浅陋,还没见过修仙者呢,两位就留下来,让孤尽一下地主之谊。”
她那分明是观赏珍奇动物的语气,一向高高在上的修仙者怎么能忍受,但现在柳悦然敢怒不敢言,只能受着。
而湛长风调一转,望向外面,“待客之前怎可让屋子脏乱,来啊,让那些躲藏的老鼠见见光!”
“是!”
屋外激斗声骤响,透过破掉的门洞,能见四五江湖打扮的人被一个个从各处扔了出来。
好家伙,碧霄派掌门宋明子.蜀地双侠构获赵莽.江南才子李飞刀,个个都是武林中有名有姓的正派高手。
“诸位半夜来我行宫参观?”
赵莽叫道,“我听闻大乾太子武功高强,特来切磋一二,有何不可。”
湛长风一剑斩了他的右臂,“你刚叫我什么?”
赵莽捂着血涌的断口,惨白脸愤道,“你怎么如此不讲道理。”
湛长风又斩了他一臂,“你刚叫我什么?”
赵莽的兄弟构获挣扎着站起来,但立马又被身后的护卫压在了地上,他愤怒地喊道,“亏你还是一朝太子,居然如此残暴!”
“对咯。”湛长风拄着剑笑,“你们来之前想过自己的身份吗,想过我的身份吗,我是太子,代表的自然是大乾,那你们呢?”
她的眼眸蓦然沉了,“国家有国家的规矩,武林有武林的规矩,既然你们硬是掺进了国家战争,那就怪不得我了。”
李飞刀义愤不平,“大乾弄得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早已失尽民心,明汤乃正义之师,我等虽是武林人却身在此方大地,合该还天下一个清明!”
“今日我等死,便是为了天下死,又有何惧!”宋明子正气凛然,“而你,就是这断送了千万百姓性命的侩子手!”
“我就是这侩子手又如何,屠得百万即为雄。”湛长风大笑,“我的国家我守,我的子民我救,其他干我什么事。”
“太子何必如此执着。”远处屋脊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人影,“明汤天命所归,太子不如弃暗投明,将来也是一方诸侯。”
此人儒服方巾,面白无须,文文净净,并无特色,却极耐看,正是武林十大巅峰高手之一的三才书生。
湛长风抚掌,“如此说来,冀州林家堡是弃暗投明了?”
三才书生是林家堡的当家,他怎能不知这句问话里的杀机,于是沉默不言,俄而才说,“太子如此冥顽不灵,莫怪我替天行道。”
武林无上四天书,逍遥诀.正气歌.三才卷.太玄经,此人正居其一。
宋明子等人见了救星,激动不已,昂头大叫,“三才兄,救我!”
下一息,却俱是人头掉落。
手中剑一甩,血撒地,湛长风看着三才书生说道,“碧霄派掌门.鬼谷弟子.江南山庄庄主,刺杀孤,按律当诛九族。”
月光下铁骑之影重重叠叠,高喝道:“诛九族!”
三才书生升起一股悲怒,“恩怨不牵亲朋,你连这点道义都没有吗!”
湛长风无语,跟这帮江湖蛮子真是没什么好说的,她转头跟后边待命的属官道,“再加个林家堡。”
三才书生心知此刻当真是你死我活了,不杀太子死的就是他全家!
他的成名绝技是三才拳,以进为退,以攻为守,刚柔兼济力大无穷,是当之无愧的十大高手前三,可惜湛长风已臻天人圆满,也就是道境上的半步筑基,剑势身法内蕴脱变,肉眼凡胎看不出她的破绽,解不了她的攻势。
三才书生根本进攻不得,守得狼狈不堪,颓败之际破釜沉舟地朝湛长风祭出一物。
此物如一方印,威势却非千禧的紫青宝剑可比,连湛长风都不禁眉头一跳。
她被印上霞光所照,身子像是被无形事物裹挟了一样,滞涩不已,就这滞涩的一瞬间,方印如大山般兜头压来,无量重力想要她跪,想要她匍匐,想要她如这脚下的大地一样塌陷下沉。
千禧被柳悦然架着走出殿宇,目光从那方印转到书生面上,“可是三才门道友?”
书生见湛长风被制,豁然松了口气,有空整整衣襟回应千禧,“正是,想必两位是崆门高足。”
千禧见他一身内力,并无修者痕迹,猜他是近来被收入三才门座下的,又联想到师兄说的明汤丞相,心中有了大概。明汤丞相徐为先也是三才门的。
相传三才门的镇门之宝青玄三才印能杀灭脱凡修士,就不知这仿制法宝能发挥出什么威力。千禧太想这个太子死了。
“师父说这三才印是四品法宝,对付筑基修士不在话下,可惜某尚未正式入仙门,无法操控它,威力恐怕会打折扣。”
“不用担心,四品法宝的本身威力就足够强大了,难道还制不住半步筑基。”千禧藏不住喜色,胸中畅快。
此时行宫中的护卫高手们急了。
湛长风身边的高手有多少?
一流武者论千,宗师成百,虽说他们大部分在未至的龙狼大军中,但随行的少说也有数十位。
这数十位高手一半朝书生相逼,一半围攻三才印。
书生感受到了人多势众这个词的含义,大叹天道不公祸害遗千年,另一边柳悦然瞥到三才印暗淡了几分,顿时拉了千禧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次不行,下次再来杀一回好了。”
千禧不甘,“难道就放弃了吗?”
“凡人顶多活百年,但百年于我们什么也不是,师姐难道还怕没时间吗?”
千禧确实怕啊,她怕太子练着练着就筑基入道了,怕太子想不开也去仙门了,她怕错过这一次机会,以后再也追不上.杀不了。
千禧忍着内伤,强行运转术法,攻向三才印旁边的护卫,阻扰他们破印。
柳悦然无奈啊,谁叫这是她的亲师姐,原用来保命的符箓不要钱似地扔出去,什么金雷符.什么怒焰符,什么威力大扔什么。
一半是强大的杀伤力,一半是神玄的手段,竟真的将些护卫震慑住了。
三才书生见机大喊,“那是天上的仙人,你们冒犯仙人可知罪!”
换做普通百姓早跪了,但这些人怎么也是武者,随着太子南征北战多年,尸山血海趟过,奇志怪谈也经历过,一副心脏裹得比城墙还严实。
若所谓仙人是来救他们的,说不得会生出几分感激崇敬,但他们是来杀他们的啊,何况这两仙人刚刚还被自家殿下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呢。
嚯,那他们殿下不就是神了。
三才书生不喊不要紧,一喊众护卫都兴奋了,“假的,兄弟们上啊!”
三才印下,湛长风的剑已经彻底粉碎了,血从她的七窍中流出来,但她站得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直。
易长生就在旁边看着她,“你的剑呢?”
“还在磨。”
“好了么?”
“没有。”湛长风一手虚握,眉眼静得狂放,“不过可以给你看第一剑。”
“寒光碎尘!”
以气为剑,以念为刃,这一剑无惧无畏亦一往无前,摧枯拉朽地毁灭着阻挡她的东西。
一剑之后,百步内无草无树无石无人,独她一人成空庭,抬起手,有灰从她指缝落下。
湛长风望向惊慌的书生,漠漠然道,“三才印,还你。”
聚灰成剑,亦有剑光临尘,转瞬洞穿书生的头颅。
千禧柳悦然被带进了一间偏殿,两人愤怒又隐忍,偏着头不高兴看湛长风,似乎看这人,一眼就觉得伤眼睛。
湛长风一副没办法的无辜样,开解道,“我诚心诚意地想和你们聊聊,你们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古人说得好,和为贵。”
千禧炸了,用力抻了抻手上的镣铐,“这就是你的和为贵?!”
湛长风点点头,“它是用陨铁做的,就算是我也挣不开,你们更不能,如此你们就伤不了我,你们伤不了我,我就不会杀你们,岂不是和?”
两姑娘透心凉,这畜生不仅杀人如麻还丧心病狂。
湛长风瞧了她们两眼,说了句“没意思”,转身出去了。
她在破败的殿宇脊背上喝酒,跟易长生道,“你还记得儿时的事吗?那时我们上学堂,一群王子王女郡主世子给我们陪读。”
易长生想了想,摇摇头。她对那些人的幼时没什么印象,后来的活法死活倒是说得上来。
“对,你不知道。”湛长风笑得倒在她的怀里,“这就是你,易长生,这就是我,湛长风。”
“易长生从来没有心,所以不知道痛苦不知道犹疑,湛长风却被这痛苦这犹疑困到了现在。”
她撑着头微醺,“我记得那时母后还在,学累了我就偷偷溜走找她,她不会怪我,总是点点我的脑袋,然后拿出温热的茶点刚说哪了,对,陪读,我溜得多了,那些小家伙也不安分,每每跟我去蹭吃蹭喝。”
湛长风靠着易长生的肩沉默,许久,才哑着嗓子道,“我想起来了,那个要杀我的姑娘,就是那时拉着我的衣角叫我‘太子哥哥’的小禧,千禧,韩千禧,我记得她喜欢吃母后那里的杏糕。”
她指指易长生的心口,“后来,我灭了她的国。”
“后悔了?”
“我从不后悔。”
“我知道,”易长生低眸看她,“你已经找到了自己那把剑,没有任何犹疑。”
“不,还有一点欠缺。”湛长风灌了口酒,“那根刺一直在我心里。”
“这正是我所谋划的,”易长生伸手遮住她的眼,“再等等。”
“好。”
易长生重新掌控身体,搁了酒樽跃下屋脊。
“殿下,调查清楚了。”等候许久的青衣文士上前道。
“说。”易长生负手朝议事殿走去,一路上月色冷清。
青衣文士:“结合之前的密报,确定武林三巨头中的古道寺和玄隐宫已经投向明汤,另有包括三才书生在内的百位江湖大家入明汤境内挂官为将。”
“是谁在操作。”
“明汤的新任丞相徐为先。”
“此人算计民心的本事不小,大抵不管是武林还是各诸侯国都将我当成了残暴的独裁者。”
青衣文士不着痕迹地摇摇头,纵使曲径深幽,引路的宫灯偏映一方,他也觉得这半隐于暗色的清瘦身影顶天立地,伟岸强大。
他们奉他为王,虽然景帝还没死,有点大逆不道,但是,谁都知道,大乾有绝大部分的子民,已在心底奉他为王。
“臣只知,殿下治理过的州郡政治清明.军队有序.百姓安居乐业,明汤企图以抹黑殿下的方式拉拢民心,实在可笑。”
“但有用,不是么?”易长生走进议事殿,“有句话他们还真是说对了,我不怕杀人。”
“这些武林人既然过界了,那就按法律的规矩来。”她道,“凡入明汤.亲明汤.破坏府衙.刺杀要官者,皆以叛国罪论处,孤要让他们知道,一人事,全族偿,一人叛国,祖宗十八代革姓除名,踢出宗祠!”
当夜碧霄派.江南山庄.林家堡所在州郡的军队开始全城抓捕,第二天各地菜市口血流成河,人头挂满了城墙。
三大江湖势力被连根拔起,四千多条性命背着叛国的罪名在世人眼皮底下死去,不仅是整个武林,整个天下都轰动了。
武林中人人自危,到了边界线的人硬生生地刹住了脚。
踏出这条线就叛国,身后亲人弟子命断,连祖根都要被否认被清除,这么大的罪孽自己能背吗,背得动吗?
那些诸侯对踢出宗祠这项更是敏感,你得知道,千年前大乾成主宰时,分封一百二十路诸侯,其中国姓九十七!
他们的血脉,他们的正统,全都来源于太庙!
你看,最初这些诸侯起兵时谁敢明目张胆打造反旗号,喊的全是清君侧。
众多诸侯冷了一身汗,太子此举,哪里是针对武林,分明是杀鸡儆猴!
因为女主现在女扮男装,别人称呼她时,用了他,嗯,可能看着有点别扭。
写红尘炼心,只是为了一个问题,人到什么时候才会去真正了解自己,关心自己,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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