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是。
外人都羡慕这三丈朱褐宫墙,仿佛进去了就是锦衣玉食、就是荣华富贵,连哪些畜生——进口的西洋猫或是边塞的汗血宝马都有专人伺候,过得较普通老百姓强,比靠着那几亩田混温饱强。
冷魅没挨过饿,当然也没挨过冻。她是冷家的大小姐,横行霸道也好娇蛮无理也罢都有身后家族撑腰的大小姐。但是她不可以,她必须要笑不露齿,也必须得动不移裙,琴棋书画得学,诗词歌赋得学,因为只有这样,皇帝才会喜欢,家族消耗在她身上的财力物力才会有所回报。
记得入宫后不久,因宫宴而得以遇见娘亲和嬷嬷,她雀跃不已,正欲开口,两人却一并给她行礼请安“娘娘吉祥。”
冷魅这才意识到她早已经不再是冷家大小姐,而是成为皇帝三千佳丽中的冷妃娘娘,亦如家族期盼的模样。所以她微微上弯嘴角,答曰,免礼。
而家族里像她这样的姑娘并不少。我是最优秀的。冷魅在被确认入宫后偶尔也会躲在闺房里这样自负的想。
可惜后宫同她所想大相径庭,有尔虞我诈、有勾心斗角,而她从第一次,坑害一个及笄不久的小姑娘而获得关注开始,她便知道,自己这是上道了,也再也离不开这条道了。尽管她早已经记不大清那姑娘的模样了,只记得笑起来很有灵气。
她本深陷往昔,眼神迷离,却被绿衣丫髻的侍女急匆匆一声:“冷妃娘娘,醉玲珑前来求见。”而唤回。
“速速请至后院,上上次家里托人带来的碧螺春。”冷魅对着八宝铜鉴笑了笑,是达官贵人们所偏爱的,乖巧里带几分灵动的俏皮模样。还是笑得出来嘛,毕竟曾经练习了那么久。
醉玲珑仍是一袭白衣,未施粉黛。同冷魅一身金冠华服相比格格不入。冷魅有时候看她觉得在看一个孤魂野鬼,走路像是在飘。
此时正好起了阵风,吹得她衣衫窸窣作响,吹得她看上去愈发消瘦,只孤零零伫了个骨架在那,没有魂灵。
冷魅眨眨眼,笼着袖口给来人沏茶,芊芊玉指将新鲜的嫩芽点进白汤,随后汤汁绿了,一点一点、由浅至深,氤氲出一片雾蒙蒙的景象来,连空气也被濡湿了。“同你聊天总觉得犹如梦境,仿佛你下一瞬就会消逝。”
醉玲珑不说话,也不喝茶,只看着她动也不动。冷魅没有介意,自顾自的往下说,说她近日收到怎样怎样珍奇的礼物,听到怎样怎样有趣的故事。
待她说完了两个富人为了攀比而砸掉珊瑚树后醉玲珑终于开口了,她说“祭台?”
冷魅明白她的意思,她问她为什么不使用祭台。冷魅轻描淡写地回答这一招还不够狠毒,不一定能斩草除根。
醉玲珑一针见血地指出冷魅是假怀孕。
冷魅点头,她本就没打算瞒着醉玲珑。这是苗疆的一种蛊,当初其实并没有料想会用在自己身上。
毕竟它也可以制造一个人怀孕的假象,还有什么比把人高高捧起又亲自推下神坛更让人痛快淋漓呢。
醉玲珑又问:“如何解决?”
冷魅望向旁侧,后院的布景是随她喜好布置的,光秃秃的怪石嶙峋,没刻意种什么花,但偶尔也有几朵野花开,虽然只是孤零零地缩在角落。
“我托胡太医开了保胎药。”大家都是聪明人,话已至此,无需再点,毕竟后宫从不缺意外。突然冷魅想起了什么似地,问出她一直好奇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从没有帮过你,是你在帮你自己。”
嗤地一声,茶汤又重新沸腾起来了。而头顶的晴空万里恰好有鸿雁拍翅而过,是从皇宫这一头飞向那一头,还是从皇宫里头飞向外头?
冷魅不清楚,她也没必要清楚。因为她只需要背负着那些枉死之人沉甸甸的魂灵,活在凤冠和哭泣相互交织的梦境里。
这是家族的给她的使命。